第一百三十三章 龙凤双胎,以邪制邪

只是那双眼,黑得发亮,幽幽地望着他,不闪不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那节指骨嵌了进去后,这灵鸡的眼神里,竟又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光。

「咯咯……」

黑鸡喉头轻滚两声,倒不像鸡叫,更像哪个老头清嗓前咳的一记,干巴巴地响着。

姜义微皱着眉,定定看它片刻,随后才低声开口:

「……能不能感应到,与你那根新脚趾,一个来路的东西?」

说罢,怕它听不明白,又擡手,指了指它那截刚接上的漆黑趾骨。

那鸡仍不动,歪了歪脑袋,像是侧耳听风。

片刻后,眼珠一转,忽地僵住,随即脑袋一扬,尖喙直直朝东南指了去。

紧跟着,喉头爆出一串清啼,尖锐而利落,节奏急促得像催命鼓点,连绵不绝。

姜亮原本倚在桌边,双臂抱胸,眼角还有点笑意,像是看自家老爹舞鸡请神,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可啼声一起,他那点笑便像是被谁拿手轻轻抹了一下,凝在了脸上,半点都不剩。

他盯着那黑鸡所指的方向,眼皮微微一跳,声音低了半寸:

「东南……正是探报说的那片山谷。」

那山谷地势诡峭,瘴雾不散,近来军中多有传言,说那儿潜着一股烧当羌的嫡系主力,藏得极深。

这回他领兵出来,正是奔着那一带去的。

姜亮没再说话,只静静望着那鸡,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姜义见竟真有了些苗头,面上一喜,也不多言,转身进了屋。

翻了半柜子,从几包连自家都舍不得动的灵药果干里挑了几样,捧在手中,一样样摆到那黑鸡面前。

动作郑重得很,像是给谁上供。

「刘家庄那条能寻山精的猎犬,唤作小黑。」

他语气淡淡,手指微擡:「你自今日起,便叫大黑吧。」

说完,唤了姜亮去趟屋后,摘些熟果给「大黑」打打牙祭,也别落了山脚下那几个弟兄,多少分些过去。

待小儿迈过门槛,姜义才慢慢坐下。

伸手过去,顺着那身漆黑羽毛,轻轻抚了两下,手上动作极轻,话音更轻:

「只要这回真能立功,日后这山前山后的灵药灵果……我许你第一个吃。」

那黑鸡啄得正欢,听得此言,「咯咯」了两声,尾音一扬,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姜义望着它羽毛抖得锃亮,精神头十足,也不多言,只拢了拢袖口,转身出了屋门。

屋后果林正好,阳光从枝叶缝隙里筛落下来,不冷不热,落在人身上恰到好处。

姜亮正兜着衣襟摘果,怀里鼓囊囊一大捧,低头还在挑熟的。

姜义步子不停,走到他跟前,只淡淡开口:

「那鸡你也看见了,兴许真能顶点用。」

姜亮一听,点头如捣蒜,眼里还带着那点没褪尽的惊奇。

姜义却不急,先瞧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地接道:

「你这趟出征,便带上它。至于是否真有用,怎幺用,用完之后是养是放,全凭你自己定夺。」

话至此处,声气一顿,语调却压了下去,带出半分冷意:

「只一桩,须得记牢。无论是活是死,都不可让它再踏进这村一步。明白了吗?」

言辞未重,语气未高,落下却如石入水,林中无风,果香犹在,气氛却不觉冷了三分。

姜亮虽不晓得缘由,但他信得过自家老爹,当即面色一敛,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

见他应得利落,姜义神色方缓,伸手在他怀中翻了翻,挑了两个最红的果子出来。

姜亮抱着果子出了院门,往那帮风尘仆仆的袍泽里头一分,果香四溢,笑语渐起。

姜义却又折回屋中,一手捧着那两颗泛着红光的灵果,递到黑鸡嘴边。

大黑倒也识货,张嘴便啄,吃得比方才还欢,喙尖啄过指头时,带起些细细麻痒。

姜义在一旁坐下,也不吭声,只静静看着那一啄一饮,神色温和,眼底却浮着点若有若无的思绪。

此番借邪物之力,不过是以邪制邪。

往小处讲,是为小儿往后能走得更稳些;

往大里说,是为陇西这一郡百姓,能安一时生计。

姜义自忖,动机尚不失正,良知未泯,问心无愧。

但姜家这条路,终归是要往光明里走的,是要走堂堂正正的大道。

便是偶有借力,也该知分寸。

与这等阴祟物,终究是要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姜亮在家中歇了三四个时辰,大哥小妹都打了招呼,娘亲早早备好行囊,一包吃食,收得极是妥帖。

至黄昏,天光将收未收,他便领着人马出了两界村。

村口尘土又起,脚步落下去,同来时一般无异。

他身后的那根长棍,还是旧样,斜负在背上。

只是这回,棍梢上多了个活物。

那只唤作「大黑」的公鸡,两爪钩得死紧,竟站得分毫不晃。

羽毛微张,被风一吹,边角处像要炸开,又硬生生收住。

那鸡冠红得发亮,恍若一撮烧得正旺的火。

而那双豆大眼珠,自始至终只盯着东南方的远山,一动不动,像那山头藏着它要找的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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