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羌部少主,鬼神加身

迷吾瞧着这一幕,眼皮都没擡一下,只「呵」地轻笑了一声。

笑里既无怒意,也无惊讶,倒透出几分惬意,像是早就料定了这般回应。

也是。

能把招法打到这份上的,若真是一吓就跪地求饶的软骨头,反倒叫人没了兴致。

他迷吾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这等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主儿。

一寸寸敲,一寸寸折,直敲到他们跪地为止,才算是戏正入味。

姜义神色沉如古井,任那风拂鬓角,也分毫不动。

只是与身旁闺女换了个眼神,便默然将那根沉沉的老槐棍接了过来。

姜曦提过那柄瞧着有些滑稽的锄头,站定到那锦衣公子的面前,将父亲护在了身后。

姜义并未急于出招,反倒略一垂肩,身形随之一沉,棍势也低了几分。

这一棍起得极慢,慢到几近静止,棍头却在地上犁出一道尺许沟痕,厚重如岳,沉若压嶂,是为阴。

忽地棍尾一翻,轻飏如絮,卷风如丝,在虚空中勾出一道柔笔,似描似写,带几分水袖藏锋之意,是为阳。

一阴一阳,一重一轻,于刚柔之间生转合之机。

宛如天地吐息,水火交融,竟在这副凡骨血肉中,凝出几分天成的圆意。

而他心神之内,亦有两道微光随之摇曳而起,一黑一白,似火似水,流转不息。

那阴阳双华回环处,棍意愈发幽深,劲力层迭如潮。

若水磨石,暗涌无声,蓄势至极,不发则已,发则断江折岳。

迷吾此刻,已将二人视作囊中之物。

一步踏前,唇角微挑,竟似兴致来了,随手与姜曦过了两招。

出手不紧不慢,步伐松散随意,竟还抽得出神来,侧头望了姜义那边一眼。

静静看着那一棍缓缓铺开,招势未至,棍意已然如山雨压顶,呼之欲出。

他眼中那点欣赏,比先前倒是更浓了些。

只是面上神情依旧散漫,任那棍风一寸寸卷将而来。

终于,那一棍酝酿至极。

姜义未言一句,眼眶中却仿佛燃起火来,火光不盛,却极亮。

猛地一踏脚,尘沙腾起三尺高,身形竟似生生拔高了三寸。

槐木棍随之一震而起,破空之声宛若惊鸿掠羽,掠至半空,再折而下,直斩中宫,宛如要将天地自此一棍劈开!

此棍非止力尽,乃骨尽、气尽、心尽。

是他半生打熬,此世所学,一饭一砺,尽数熬进这一招中。

棍若落下,成败生死,皆不思回头。

迷吾瞧着那一棍将落,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神色,总算收了个干净。

像是酒逢对手、棋逢敌手,一腔酣畅,忽地被点着了。

只听他一声朗笑,声震如金铁敲鼎:「好!」

手中弯刀横掠,荡开那柄不依不饶的老锄,顺手将姜曦震退三步。

人却不退,反而气势一振,踏步而进,提刀便迎!

那刀光乍现,毫无留手。

刀身上本就有游龙盘绕,此刻竟仿佛活了过来。

随他气机鼓荡,翻鳞吐息间,化作一头咆哮而出的凶蛟,张口便撞向那仿佛要劈山裂岳的一棍!

「铛!」

一声巨响,如撞暮钟,震得山林幽鸟尽惊飞。

迷吾只觉一股厚重如渊、迭浪翻涛的巨力,自刀身轰然涌入,层层如浪涛,一道接一阵,将他虎口震裂,臂骨欲折。

手中那柄随身宝刀终于哀鸣一声,「嗡」的脱手飞起。

半空里旋了三圈,终在「咄」的一声中,深深扎进脚下黄泥里,柄身尚颤个不休。

可姜义那一棍,含着半生修为、半生心血,势头却未有丝毫折断。

要趁势而入,一棍封喉,收束残局。

然而,就在棍风压顶,离迷吾额角不过一尺之际。

神魂间忽又一震,与先前一般无二。

姜义这回静心凝神,总算看清了。

那是一抹黑影,忽如夜色深处滴落的一点浓墨,轻轻一晃。

没有声息,也无风起,就那幺轻轻一晃,如墨落清池,微波荡漾。

「叮。」

棍身扫过黑影,只发出一声脆响,细若幽铃,不染尘烟,恍如从远山深谷传来,空灵缥缈。

可正是这声轻响,却叫姜义那拼尽力道的一棍,仿佛撞上了某座看不见的山峦。

劲道本刚如裂竹,去时汹涌如潮,却被生生按住,毫厘未进。

不但未破物寸许,反叫那股力气原封不动地反震回来。

那一瞬间,姜义只觉双臂如裂,骨筋俱鸣,胸膛里血气翻江倒海。

低闷一哼,身子竟如断线纸鸢,笔直倒飞而出!

半空中强提一口真气,腰身一拧,双足猛地踏上院墙,借势翻转,才堪堪将身形稳住。

落地之际,尘沙翻飞,脚下踏出两道寸许深痕。

姜义心头,顿时一沉。

只觉一股阴寒之气,自四肢百骸幽幽漫上,寸寸蚕食,似霜沁髓,连呼吸都隐隐凝滞。

唯有右手拇指一角,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意。

迷吾站在那头,也怔了怔。

良久,他脸上才重新浮起一丝笑意。

只是那笑,终归不复先前那般松散,多了些掩不住的郑重。

「不错……不错。」

他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咂摸方才那一棍里的气味与气魄,语声轻轻荡开。

「真是愈发……有意思了。」

言语仍旧带笑,语气也无风浪,可他眼底那一抹欣然,却是藏也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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