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忽然轻笑,挥了一下马鞭,让马蹄迅疾了一小段路。
李贤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就听到刘建军大声的吟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呐!」
李贤一怔。
刘建军——原来是在想这个吗?
但接着,李贤又听到刘建军说:「坏了,老杜回头得找我麻烦了!「
李贤失笑,驱马追上刘建军,道:「你说老杜,是杜审言?「
」没,他孙子。」
「啊?」
李贤一头的雾水,杜审言——有孙子了?
刘建军这人真是古怪极了。
车队转而向东,又行了十余日,进入河北道北境。
前方道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口,一座简陋的茶棚支在路旁,布幌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十来个穿着羊皮袄、腰间挎着弯刀的行商或蹲或坐,正在棚下歇脚喝茶,目光警惕地扫过李贤这一行衣甲鲜明、队伍齐整的官家人。
李贤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蕴含的审视、距离,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这与在两京时,百姓见到王公仪仗时或敬畏、或好奇的眼神截然不同。
卫队队长下意识地策马靠近了些,手按在了刀柄上。
刘建军却浑不在意,反而冲着茶棚方向扬了扬下巴,低声道:「瞧见没?这些跑塞外买卖的,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主,官道也不总是太平,小股的马贼、流窜的散兵游勇,甚至化装成商队的胡人探子,都有可能碰上。
」咱们这一百来人,看着光鲜,真遇上亡命之徒,也未必够看。「
好在,两方人马相安无事的错过了身。
继续前行,路过一个依着山坡修建的小小村落。
土坯垒成的房屋低矮但却坚固,村口有粗木搭成的简陋寨门,几个穿着破旧麻衣的孩童正在空地上追逐嬉闹,看到车队过来,立刻停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又带着好奇地望着他们。
一个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编着藤筐,目光浑浊,扫过车队,在李贤和刘建军身上停留片刻,又漠然地低下头去。
村子里几乎看不到青壮男丁。
「壮丁要幺被征了兵,要幺就去给官府运粮、修城了,或者——进了山。」刘建军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留下老弱妇孺守着这点薄田,靠天吃饭,还得提防着不知什幺时候会冒出来的祸事。「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抵达营州治所柳城。
此处已是河北道东北边陲,再往东便是辽西走廊,出了此前由朝廷控制的州县,便是契丹、奚族等游牧部族的活跃范围,以及高丽、靺鞨部落。
安东都护府辖境广阔而情况复杂,薛讷如今的行营便设在此处,以便直接应对来自契丹、奚,以及东北方向高丽与靺的威胁。
营州城比李贤想像中要坚固。
城墙高大,以黄土夯筑为主,部分地段可见新修补的砖石痕迹,显然历经战火。
城门口守卫的兵士衣着并不光鲜,甚至有些破旧,铁甲上带着斑驳的锈迹和砍痕,但个个眼神锐利,身姿挺拔,检查往来行人车马时,带着一股沙场老卒特有的煞气与干练。
验过公文印信,车队缓缓入城。
城内街道不算宽,两侧店铺民居也多是低矮朴实,行人多是身着皮袄或粗布衣衫,
步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