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还有谁?只有你和显子!
「显子那边咱先不说,先说说你。
「你远在巴州数年,远离权力中心,回京后一直低调隐忍,不结党,不营私,简直就是最佳的储君人选。
「最重要的是,你是『被冤枉」后召回的,武对你,除了母子情分外,或多或少存着一份补偿心理,以及-相较于显子和旦子,更少的猜忌和防备。」
李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即便如此,母皇心意如渊,难测深浅,没有她最终的明确表态,一切仍是镜花水月。」
「没错,所以需要最后一把火,最关键的一记助力。」
刘建军眼中精光一闪,语气笃定,「这把火,必须由我们最德高望重、也最能切中陛下心事的「国老」来点燃。
「是时候让狄仁杰动一动了,给他创造个机会,把该说的话,用最能打动陛下的方式说出来。」
机会,往往青睐有准备的人,也往往产生于最高权力者内心最挣扎仿徨的时刻。
一日朝会过后,武垦独留几位心腹重臣商议漕运之事,狄仁杰自然在列。
议罢正事,武略显疲态,却并未让众人立刻散去,而是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狄仁杰身上,似随口问道:「怀英啊,近日朝野对储位之事议论颇多,你素有见识,对此有何看法?」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苏良嗣眼观鼻,鼻观心,其他几位大臣也屏息凝神。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天子主动问起,用意难明。
狄仁杰却似乎早有准备。
他没有直接回答立谁,而是如同老友闲话家常般的语气开了口:「陛下,老臣近日时常思及往事。陛下现在享有的这万里江山,是谁打下来的?是高祖、太宗皇帝,栉风沐雨,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啊!
「高祖、太宗皇帝当年为何那般拼命?不就是为了给李氏子孙,挣下一份千秋万代的家业吗?」
他顿了顿,目光回转,恳切地看向武:「高宗天皇大帝弥留之际,又是如何?他是亲手将这祖宗基业,这大唐的社稷江山,托付到了陛下您的手中啊!陛下,高宗天皇大帝是希望您能守护好这份基业,并将其传给他的儿子,您的骨血啊!」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些痛心疾首的意味儿:「可如今,陛下却萌生了将江山社稷传给外姓之人的念头,这这实在是大大违背了天意人心啊!
「陛下您扪心自问,如此行事,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高祖、太宗?又有何颜面去见高宗天皇大帝?
「何况姑侄和母子比较起来哪个更亲啊?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子子孙孙会永远祭祀您,要是立侄呢?从古到今,臣真是没听说过侄儿做天子后,在太庙里祭祀姑姑的。」
这话属于老调重弹,还是当初李昭德那一套话,一个是继承顺序问题,一个是身后祭祀问题,一个是亲情关系问题。
不同的只是狄仁杰说话的语气。
狄仁杰和武婴年龄相仿,说起话来就有点老头老太太拉家常的味道,听起来也更能让人接受。
但,武还是没能接受。
她脸色沉了下来,却并未发作,道:「此乃朕的家事,卿不必多言,更不宜干预!」
这是她惯用的挡箭牌,用以堵住劝谏者的嘴。
然而,狄仁杰立刻抓住了话中的漏洞,言辞更加犀利地反驳道:「陛下此言差矣!王者以四海为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四海之内,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陛下的家事?陛下之事,即是国事!」
他更进一步,以身体作比喻,言辞恳切至极致。
「再者,君臣一体,荣辱与共,君为元首,统御四方;臣为股肱,辅佐君王。
「首脑与四肢,本就同属一体,血脉相连,痛痒相关!老臣蒙陛下信重,添为宰相,位列台阁,更是这『股肱』之中枢要害,如今元首有疑虑,关乎社稷根本,我等股肱之臣,岂能因畏祸而口,视若无睹,不闻不问?
「这绝非人臣之道,更非陛下设立宰相之本意!」
这一番话直接把武婴堵了个哑口无言,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辩论不过他,只能面露疲倦的挥了挥手:
「国老之心,朕已知之,今日暂且到此,你们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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