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利弊,权衡朝局,也在权衡—她自己的安全感。」刘建军分析道,「来俊臣倒了,她手下最得力的一条疯狗没了。她需要时间观察,看看没了来俊臣,那些潜在的反对力量会不会冒头,看看朝局会不会失去控制。同时,她可能也在等——」
「等什幺?」
「等一个——足以让她下定决心,彻底抛弃来俊臣的『理由」或者『台阶」。」刘建军目光闪烁,「或者说,等一个来自她意想不到的阵营的声音。」
李贤若有所思:「我们的人,包括武家、太平,甚至一些中立官员,都已经明确表态了,还能有谁?」
刘建军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来自每一个阵营的人都有了,但是还独独少了酷吏内部的人的谏言。」
李贤一:「酷吏内部?来俊臣的党羽?他们怎幺可能.」
「是啊,众人苦于在酷吏内部没有安插人,或者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去踩来俊臣这艘将沉的破船一脚。」刘建军叹了口气,「但这恰恰是最关键的一环,如果连酷吏集团内部的人都认为来俊臣该杀,那武还有什幺理由保他?」
李贤沉默了,这确实是一个死结。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死结,竟然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被解开了。
这日,武心情似乎有些烦闷,便骑马到禁苑散心。
随行伺候的,是时任司仆少卿的吉项。
吉项此人,身材高大,口才便给,早年也曾依附过来俊臣等酷吏,算得上是酷吏集团中的一员,但后来见来俊臣势大难制,渐生疏远之心。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为武牵着马。
骑了一会儿马,武婴望着禁苑的景色,忽然看似随意地问道:「吉项,最近外面有什幺动静吗?百官和百姓,都在议论些什幺?」
吉项闻言,心中一动。
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关口,回答得好,或许能更进一步;回答得不好,可能立刻招来杀身之祸。
他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朗声回答道:「回禀陛下,大家都在议论,陛下怎幺还没判来俊臣死刑呢!」
他毫不避讳,直接将这最敏感的问题抛了出来。
武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吉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来俊臣有功于国,替朕办过不少案子,朕不能不考虑啊。」
这话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吉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
他挺直了腰板,声音更加激昂,言辞也愈发犀利:「陛下!来俊臣纠结不法之徒,诬陷忠良,他们家家收受的贿赂堆积如山,被他迫害而死的冤魂充塞道路!这样的人,是国贼,是公害啊!天下之人,无论贤愚,皆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陛下,您哪能对这样的人心存侧隐呢?」
这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禁苑中回荡。
尤其这话是出自吉项这样一个曾经与酷吏集团有牵连的人之口,其分量更是非同一般。
它代表了酷吏集团内部一种「拨乱反正」的声音,彻底戳破了武心中最后那点「念及旧功」的幻想。
武沉默了。
她骑在马上,目光望向远方,久久不语。
吉项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终于,武垦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决断:「罢了,罢了—只好这样了!」
圣旨很快下达。
来俊臣被定为谋反、贪赃、欺君等十恶不赦之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并抄没家产,家属皆流放岭南。
消息传出,洛阳城彻底沸腾了!
处决那天,刑场周围人山人海,洛阳城的老百姓几乎倾城而出,都来看这个恶贯满盈的酷吏头子如何授首。
当来俊臣的人头被子手砍下,滚落在地的那一刻,积压了太久的民怨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百姓们蜂拥而上,不顾士兵的阻拦,冲向来俊臣的尸体,疯狂地发泄着心中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