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李贤在公开场合遇见他,也只能得到标准而疏离的宰相礼节,仿佛昔日长安的默契从未存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狄仁杰越是低调,在某些人眼中,反而越是可疑。
来俊臣这条嗅觉灵敏的疯狗果然又盯上了狄仁杰这位新任的宰相,狄仁杰的擢升,本就让他感到不安,加之武承嗣那边似乎隐隐透露出对他的不满,来俊臣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又来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贤觉得来俊臣还挺能干的,他先后招惹的三位宰相,竟然都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日,来俊臣麾下的酷吏在「例行」搜查一名因小事获罪的官员家宅时,「意外」搜出了几封「密信」,信中虽无明确谋逆之语,却多有对时政的牢骚抱怨,更关键的是,信末提到了「狄公」二字,虽未明指,但在来俊臣的「解读」下,便成了与宰相狄仁杰暗中交通、诽谤朝政的铁证。
「证据」一经「坐实」,来俊臣立刻精神抖擞,连夜罗织罪名,写成奏表,天刚蒙蒙亮便迫不及待地入宫面圣。
不得不说,来俊臣果然深得武曌信任。
他这边一告状,武曌这边立马下令,狄仁杰这位刚上任不久的宰相,就被锒铛入狱。
……
狄仁杰被捕下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阳,沛王府自然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
甚至沛王府还比其他人知道的更为详细。
就在消息传遍洛阳的前一夜,一位身着斗篷、形色匆匆的年轻人叩响了沛王府的大门。
狄仁杰之子,狄光远。
一见李贤,狄光远便除去斗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先泣:「殿下!求殿下救我父亲!」
他双手颤抖着捧出一件看似普通的棉袍,声音哽咽,「家父蒙冤下狱,在狱中受尽折辱……这是他设法送出的血书!来俊臣逼他认那莫须有的谋反之罪,父亲为保性命以待天日,只得暂且虚与委蛇……殿下,如今能救父亲的,唯有您了!」
李贤连忙扶起狄光远,接过那件沉甸甸的棉袍。
他展开那藏在夹层中、以血写就的布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陈述冤情与来俊臣构陷的伎俩,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光远放心,怀英先生乃国之柱石,更是本王敬重之人,本王绝不会坐视不理!」李贤斩钉截铁地保证,随即看向刘建军,「刘建军,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是否立刻联络我们的人,上书弹劾来俊臣?」
刘建军仔细查看了血书,随后却摇了摇头,对狄光远道:「狄公子,你现在立刻拿着这血书,不要找别人,直接去宫门,就说有关于狄相谋反一案的重大密报要面呈陛下!」
狄光远一愣:「这时候……寻常人等又如何能进得了宫门面得了圣?我来求救沛王殿下就是因为……」
狄光远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建军打断:「寻常人自然是不行,但告密者可以!」
狄光远瞬间反应过来,问道:「刘长史是要我……去告密?」
「对,来俊臣必然在宫中有耳目,你若以求助的姿态去找其他大臣,消息很可能被拦截,甚至给你父亲带来更大的麻烦,唯有告密,才能最快、最直接地见到陛下!」
刘建军语速很快,接着解释道:「陛下多疑,但对这种直呈御前的『密报』向来重视,你只需将狄相如何被屈打成招、又如何用计送出血书的经过原原本本告知陛下,陈明冤情即可!这是眼下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能救你父亲的方法!」
狄光远也是聪慧之人,瞬间明白了刘建军的用意,他咬了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光远明白了!谢殿下!谢刘长史指点!我这就去!」
……
看着狄光远重新披上斗篷,匆匆消失在夜色中,李贤的心依旧悬着:「此举……能成吗?万一母皇不信……」
「光远是狄仁杰的亲儿子,他的告密本身就极具冲击力。血书在此,狄仁杰认罪又翻供的理由合情合理——不求生,何以雪冤?」
刘建军深吸一口气,眼中闪动着算计的光芒,「更重要的是,火候到了!来俊臣已经成功把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连他曾经的『盟友』武承嗣都因掷石问名之事感到威胁。现在,狄仁杰这桩冤案,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贤一愣。
刘建军呷了口水,眼神锐利,解释道:「我让太平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李贤一愣:「你等的……是怀英先生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