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在意李显口中汇报的数据。
他更在意的是,李显很享受在棉花生态园的生活。
原本李贤同意刘建军把李显安排进棉花生态园做帐房先生,是因为担心李显成天只在沛王府里待着会乏味,毕竟将李显从房州带来的事儿只能是府上这些人知道,他连出王府门都要再三小心。
可谁知道,李显竟然很喜欢这样的工作。
李显是这样说的:「做帐房先生可比做皇帝有意思多了,算着那些帐,就感觉有源源不断的钱进了我的口袋,可当初做皇帝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有各地不断的灾情和请求赈灾的奏疏,就总感觉有人在想方设法的掏空大唐的家底。」
李贤看着李显眼中久违的光彩和发自内心的愉悦,心中欣慰更甚。
在他心里,李显能走出阴霾,找到一件能让他感到充实的事情,这比一千匹、一万匹布更让他高兴。
「显弟喜欢便好。」李贤温和地笑道。
刘建军在一旁插嘴,搂住李显的肩膀:「那是!显子现在可是咱们的财神爷!管着这幺大一摊子的钱粮进出,比当个憋屈皇帝强多了!等咱们的棉布卖遍天下,那银子流水般进来,才叫一个痛快!」
李显被他说得脸上微红,却并没有反驳,反而用力点了点头,显然对刘建军描绘的财源广进充满了期待。
然后目光带着期许的问:「那今晚放工还吃火锅吗?」
李贤抚额叹息。
虽说火锅初吃惊艳,可这幺天天吃,李贤觉得自己现在看到那阴阳鱼盆都头疼。
……
旱灾如约而至。
初夏的几场毛毛雨过后,关中大地就像被遗弃在了炙热的烤架上,天空总是瓦蓝瓦蓝的,不见一丝云彩,太阳每日准时升起,毒辣地炙烤着大地,将最后一点湿气也蒸发殆尽。
往年此时,正是渭水、泾水等河流丰盈的时候,灌溉渠网纵横交错,田野里禾苗青翠。
可如今,河流水位肉眼可见地一天天下降,露出干涸龟裂的河床和发白的卵石,大大小小的渠道多半见了底,仅有的一些细流,也成了沿途村庄争抢的命脉,时常为此发生械斗。
土地早已失去了墒情,变得坚硬、灰白,田里的禾苗蔫头耷脑,叶片卷曲枯黄,许多还没来得及抽穗便已枯死。
风吹过,卷起的不是麦浪,而是漫天黄尘,打在脸上生疼。
长安城内,也弥漫着一股焦灼和压抑的气息。
水井的水位不断下降,许多浅井已经干涸,民众们不得不去更远的深井排队取水,往往排上大半天,也只能得到混浊的小半桶。
官府虽也组织了一些地方祈雨,但苍天不应,仪式过后依旧是烈日当空,反而更添了几分绝望。
因为旱情,粮价开始不受控制地飞涨。
尽管官府一再申令平抑粮价,但杯水车薪,囤积居奇的粮商和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共同推动着米粟的价格一天一个样。
街头巷尾,面有菜色的人越来越多,偷盗、抢劫粮食的事件时有发生,偶尔有运粮的车队入城,立刻就会被饥饿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城门外,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逃荒者,他们拖家带口,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向着记忆中可能有水或者有活路的地方蹒跚而行。
但整个关中都在旱魃的肆虐之下,又能逃到哪里去?
朝廷从洛阳发来了几道安抚和督促抗旱的旨意,但在如此浩大的天灾面前,文字显得苍白无力,有限的赈济粮经过层层盘剥,到灾民手中时已所剩无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