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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镇江以西的驿路上,一队镶蓝旗残兵正骑马前行。
这队兵马约有十几人,士气萎靡,低着头前行,人人都是灰头土脸,身上衣甲大多残破,还有人负了伤。
兵马正中,有一个单马拉的简易车架,车架上铺着茅草,茅草上躺着一人。
此人光头留辫,身着镶蓝旗棉甲,面庞上满是煤黑,双眼闭合,神情安详。
正是大金四大贝勒之一,镶蓝旗旗主阿敏。
阿敏上半身并无伤口,只是自胸口起,都已烧的焦黑,自小腹以下更是不翼而飞,只剩下半截了。
只有半截身子的好处是,马拉车轻松,速度不慢。
坏处是人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昨晚阿敏本已逃到西门,结果被城门大火拦住去路,又突遭火炮袭击。
整个西城门楼垮塌下来,正将阿敏和他的巴牙喇亲军尽数埋在其下。
阿敏骑术精湛,在城楼倒塌的一瞬就向后躲避,这才没被完全埋在废墟中,留了个半尸。
周围的鞑子骑兵,见旗主贝勒爷被埋在城楼废墟之下,纷纷来救。
只是阿敏胸口压了根大梁,其重何止千斤,根本擡不动,而且其上还燃着熊熊烈火。
鞑子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将阿敏尸身拽出一点,眼看再不当机立断,阿敏非给当场火葬了不可。
只得拿出手斧,将阿敏小腹以下砍断,带着半截尸体在城中东奔西走,终于等到城门火势小了之后,逃了出来。
阿敏尸体,由骑兵护送,行进很快,仅三天后,就运抵辽阳努尔哈赤的行营。
当看到阿敏的半截尸体后。
行营中所有贝勒、大臣的脸上,都布满了震惊。
要知道在四大贝勒中,阿敏一向以能征善战,勇猛无畏着称,其弓马骑射无一不精,是巴图鲁中的巴图鲁。
他二十余岁就与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率兵五千攻克罕山城,二十七岁将乌拉部覆灭。
三十三岁在萨尔浒、尚间崖等地大败明军,击溃刘??部,逼的明军游击乔一琦自缢身亡。同年随努尔哈赤灭亡海西女真叶赫部。
可谓是战功赫赫。
而且他战时最喜身先士卒,常亲率巴牙喇亲军冲锋,历经大小战争无数,多次亲身涉险,都奇迹般的挺过来了。
这样的人,本应是翱翔天际的雄鹰,震慑山林的猛虎。
怎幺会在一小小的镇江战死?
与阿敏光辉璀璨的前半生相比,身死镇江,实在反差太大,实在过于荒唐,乃至令人不敢相信。
就连一向以沉稳谋略着称的四贝勒皇太极,都是一副诧异神情,两次确认阿敏尸首,才接受事实。
与众大臣的震惊慌乱相比,努尔哈赤还算镇静,他问过镇江之战的详情,又问了两军战损,明军动向等。
运阿敏尸体回来的女真兵道:「明军守城的有一百余人,已尽数战死。镶蓝旗死伤……约有五百余人,基本都是被明军炮舰轰伤。」
话一出口,营房里的气温,仿佛都低了几度,周遭越发安静,都能听到众贝勒大臣的呼吸声。
「旗主战死后,镶蓝旗大军就退出了镇江城,据哨骑报,那明军炮舰对镇江城,整整轰击了一晚,因旗主战死,各牛录无人统帅,所以炮舰后续动向,无人知晓……」
本已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愈发恐怖了。
明军炮舰不仅神乎其技的出现在镇江城外,还莫名其妙的消失,那岂不是说,辽东每一个沿海堡垒,自此都在那炮舰的威胁之下了?
金州、复州、盖州,岂不是自此都不再安全?
他们大金历经与大明多番血战,好不容易打下了辽东,本想以此为基业争霸天下。
却不想刚到手的基业,还没在手中捂热乎,就要四处受明军侵扰?
此时此刻,全体贝勒大臣,心中都不免升腾起一股绝望,他们女真人少,强于汉人的只有弓马骑射一条。
如今汉人有了此等火炮,未来该如何与之抗衡?
浑河血战的场面,众贝勒大臣都还历历在目,那一战明军还没此等火炮,就已经强的可怕,如今岂不是如虎添翼吗?
而且入冬后,大汗大概率要进军广宁,若是广宁城上有这等大炮驻守,到时别说能不能攻下。
就连守卫辽东都成了问题。
努尔哈赤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不屑的笑道:「再厉害的弓箭,拿在猴子手中,也只是块木头;再圆滑的鹅卵石,拿在勇士的手中,也是能取敌人性命的利器!
汉人取胜,依仗的无非是水师和火炮,真在陆地上动起真格的,汉人绝不是对手,萨尔浒的战果,还不够令人信服吗?」
听了这话,贝勒大臣们又重新燃起希望。
是啊,想当年,大汗十三副铠甲起兵,不也把手持火器的大明军队在萨尔浒全歼吗?
决定战争胜利与否的条件,不在兵器,而在将士,只要士兵勇猛效死,将领赏罚严明,大明就是有再多神兵利器又能如何?
努尔哈赤沉声道:「皇太极!」
「大汗!」四贝勒皇太极出列。
「我命你率兵前往镇江,一来重新夺回镇江,二来查明那炮舰、火炮的消息,想办法为我大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