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八年,正月初一的雪下得极大。
俯瞰干清宫,无数太监侍人如蚁群般来来往往。
「快点,快点!误了干爹的事,非抽你不可!」
司礼监禀笔太监郑迁颧骨发红,忙得不可开交。
新年伊始,宫里内外皆要挂上鳌山灯,图个好兆头。
最前头的十三盏灯,要由十三司十三位大珰亲手挂上。
郑迁抢过小太监手里的鳌山灯,三步并两步,扑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宫德佑身前,
「干爹,灯,灯来了。」
宫公公笑得如弥勒佛,先看了看左右,其余十二司大牌子手中皆执着灯,唯独自己手上空空。
十三位大珰要亲手挂上的鳌山灯俱是特制,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陛下一走一过全能看到。
「咱家瞧瞧。」宫公公体胖声细,拿过鳌山灯举至脸前,细细打量,「呦,真不错呢!」
鳌山灯竹木骨架,彩绸圈裹,上下分为三层。最底层为八仙灯,最顶层是仙山阁,中间这层则是菩萨。
「来,你们都瞧瞧。」
司礼监大牌子宫德佑又把鳌山灯一提,引着身边的大珰凑过来瞧,
「宫大人这盏灯最好!」
「是,俗话说好饭不怕晚,这幺好的灯来得稍晚些,倒也值了。」
「啧啧,这水月菩萨做得真真的!」
宫公公这盏灯确实为最上品,中间那层的水月菩萨一条腿搭在八仙灯前,另一条腿则踩在八仙灯上,左边那条胳膊则随意的搭在膝上,双眼微闭,似酣似睡。
传说水月菩萨是观音菩萨的三十三法身之一。
「来吧,吉时已到,挂灯吧。」
宫公公招呼左右大珰。
其余十二司大牌子齐齐应声,十三盏鳌山灯挂在空处。
郑迁瞪大眼睛瞧着,
这十三盏鳌山灯中间那层,全是动作不一的菩萨,但...脸是一样的。
挂好灯后,司礼监禀笔太监郑迁要快些进宫。
十三监大珰比这位年轻皇帝在宫里还要久,说句狂妄之语,诸位大珰在干清宫做事的时候,朱厚熜还在湖广玩泥巴呢。
唯独郑迁是朱厚熜从安陆州带来的贴己人,自然要更亲近。
「万岁爷。」
「灯都挂好了?」
传来一道故作成熟,却难掩青涩之音。
朱厚熜不过二十三岁。
「挂好了。」
「随朕去看看罢。」
朱厚熜翩翩从金蟾玉屏风后走出,年轻皇帝眉眼间总有化不掉的阴沉。
旷日持久的大礼议算暂时落下帷幕。
可依然没让朱厚熜松口气。
朱厚熜迤逦走出宫门,落在丹墀的雪随着下随着扫,
「万岁爷,奴才搀着您吧。」
朱厚熜示意不用,迤逦走下丹墀,「朕何日不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摔不倒。」
说是观灯,朱厚熜从头至尾没瞧这些鳌山灯一眼,径直往内阁而去。
郑迁在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干清宫距内阁不过一射之地,朱厚熜冻得有些嘴唇发白,但不知他在和谁置气,不乘暖轿,偏要用脚走的。
内阁在杨廷和任首辅时翻新过一次,他即是在大礼议中不让朱厚熜认自己亲爹的权臣。
去年朱厚熜方把杨廷和斗倒,如今杨廷和已被削官为民,在新都行耕种稼穑之事。
说是内阁,实则是一大块建筑群,各种室,各种房,张牙舞爪的立在那。
阁员已散尽,朱厚熜示意侍官不必通禀,走入首辅的值房。
朱厚熜没等一会,内阁首辅张璁匆匆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