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种担心,那个正在实施的计划,倒是不让他过于牵挂了。
「杨执事!杨执事!」
于承霖穿着件宝蓝色的撒花袄子,仰着小脸满眼希冀地看着他:「我嫂嫂还要多久才能生啊?」
杨灿稍稍缓了神,勉强挤出个笑脸:「二少爷别急,少夫人都进产房了,快了。」
「真的?」
于承霖眼睛一亮,立刻蹦跶起来,小脸上满是得意:「那我侄儿就快出来啦!哈哈,我要当小叔叔了!」
八岁的孩子,还不懂生孩子的凶险,只觉得以后多了个小跟班是天大的喜事。
杨灿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二少爷怎幺就笃定是侄儿?说不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侄女呢。」
这话一说,于承霖的小脸立刻垮了,小小的眉头拧成个疙瘩:「我不要侄女儿!就要侄子!
侄子能跟我去掏鸟窝、逮蛤蟆,侄女儿娇滴滴的,碰一下都要哭,太烦人了!」
旁边站着的一个婆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逗他道:「二少爷这是被哪家的小闺女儿『欺负』过呀?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女娃儿才贴心呢。」
「才不会!」
于承霖梗着脖子反驳,小下巴擡得高高的:「她们最会哭鼻子告状了,我才不喜欢!」
这童言童语,让杨灿紧张的情绪稍稍松快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索二爷龙行虎步地从廊那头走来。
这老爷子都六十多岁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步履稳健如年轻人。
也难怪豹三爷暗里嫉恨,这般硬朗的身子骨,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杨执事,借过。」
索二爷的声音洪亮,目光扫过杨灿时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穿过天井,走向长廊僻静的另一端。
杨灿眼底的笑意瞬间敛去,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到了回廊尽头的转角,杨灿停下脚步,问道:「二爷有何吩咐?」
索二爷开门见山地道:「杨执事,我寻了个刚出生的男婴,等缠枝生下孩子,你把这孩子换进去。」
杨灿的眉头猛地一皱,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二爷,此前咱们说好,孩子由我来安排。
二爷临时变卦,我布好的局全乱了,只会平添风险。」
「风险?」
索二爷嗤笑一声:「什幺风险?老夫就是在帮你消弭风险。
你能有多少人脉?比得上我索二?
我给你找的这孩子,他爹和于承业有五六分像,将来孩子长开了,阀主看着眼熟,只会更放心。」
杨灿失笑道:「二爷这话就有失偏颇了。若是孩子长得不像,就能断定不是于家的种?
再说自古就有『子肖母,女肖父』的说法,就算孩子不像于公子,也合情合理,谁能说什幺?」
他摊了摊手,话锋一转:「更何况,二爷你也看见了,产房里外守着那幺多人。
二爷你找来的孩子,我怎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去?」
索二爷的目光骤然一冷,语气沉了下来:「杨执事,你找来的孩子能送进去,老夫的孩子就送不进去?
莫不是……你故意推脱?」
杨灿脸上慢慢勾起一抹微笑:「好叫二爷知道,我找的孩子,已经在产房里了。」
……
暖阁那面雕着忍冬纹的板壁后面,朱砂抱着襁褓中的男婴,贴着墙站着。
她有些紧张,所以呼吸稍显急促。
男婴被裹在厚厚的襁褓里睡得正沉,粉嫩的小嘴唇还不时轻轻咂一下,像是在回味方才吃饱的乳汁。
空气里有一抹极淡的腥气,那是为了换手时,不用稳婆再做太多伪装,提前抹在孩子身上的一些胎血。
鸡鹅山那边刚生产了几个孩子,胎血还是搞得到的。
就连这男婴肚脐处都仔细涂了些用滑腻的羊肠粘液混合的胎血。
这样脐带未脱的新鲜模样会与刚出生的婴儿别无二致。
「乖宝,可千万别提前醒啊……」
朱砂在心中呢喃,低头看了孩子一眼,温热的鼻息拂过男婴皱巴巴的小脸。
带孩子进秘道前,她已经用备好的羊奶把孩子喂得饱饱的。
襁褓内侧缝着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晒干的睡香草末,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男婴鼻端。
这草末是助眠的,并非伤身的迷药,只要孩子不饿、不受惊,任谁轻唤都难将他弄醒。
站在这里,产房里的动静清晰地传了进来。
柳产婆沉稳的嗓音穿透板壁:「少夫人,气往下沉,跟着我的节奏呼气!」
紧接着是胭脂匆匆的脚步声:「柳婶,热水兑好啦!」
索缠枝压抑的痛呼偶尔拔尖,又迅速被安慰压了下去。
索少夫人分娩的迹象已经开始了,产婆柳氏开始亲自动手了。
朱砂在秘道里听着,下意识地把孩子抱的更紧了些,并且借着壁上火把的光亮,看着那块铜制的把手。
这秘道只能从里面开,只等那决定命运的暗号传来,她就会迅速甩开襁褓,抱着孩子出去。
「偷天换日」成功的刹那,她也将摇身一变,成了「胭脂」。
……
廊下刮起了一阵回旋的风,卷着索二爷的貂裘下摆微微晃动着。
索二爷冷冷地凝视着杨灿,因为那个大鹰钩鼻子,让他的双眼也有了锐利如鹰的感觉。
「你已经把人送进去了?杨灿,你敢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