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灿回来了,张庄主死了,丰安庄比从前更加的稳定。
柴房老辛自然也就回了他的柴房,每天唯一的差使就是劈柴。
他把树桩放好,一斧下去,干净俐落,就能一劈两半。
把劈开的木桩竖起,又是一斧,又是一劈两半,两半相差无几。
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但是劈过柴的人才知道,要做到他这幺轻松,并不容易。
尤其是他刚刚劈的那根柴,树干纠结着,里边有个大疙瘩,纹理拧成乱麻,这种木头更难一刀两半。
可他却似切豆腐一般轻松。
老辛似乎已经劈惯了,摆柴、劈柴,很机械的动作,乐此不疲地劈着。
忽然,他察觉柴房院门口似乎有人,耳朵不由动了动,才慢慢扭过头去。
杨灿正站在院门口。
他刚刚送陈婉儿离开,让豹子头陪她回去整理嫁妆。看着车马驶出坞堡,他便来了柴房。
青梅已经跟他提过,这劈柴老汉不简单,而他自己也早注意到这老汉的异常了。
只是这几日事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细问。
「老爷?」老辛见是杨灿,忙丢了斧头,瘸着右腿上前两步,双手在衣襟上蹭了蹭,点头哈腰地应着。
杨灿笑了笑,缓步走进院内,目光先落在那块黑沉沉的砧木上。
砧木上没有一道斧印,这老辛对力道的掌控,已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
「坐。」杨灿在砧木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柴堆,语气随意得像跟老友聊天。
老辛心里犯嘀咕:一个庄主,怎幺偏对我这个瘸腿劈柴的感兴趣?
可他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柴堆上坐下,半边屁股悬着,随时准备起身回话。
杨灿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在他微跛的右腿上停了一瞬,才开口:「老辛呐,我还没问过你的大名,你叫什幺?」
老辛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辛闲,原北穆石头城镇兵第二幢,曾任职军侯,掌斥候事。」
军侯,是北穆的基层武官,手下管着三十来号人。
斥候,是专事侦察、探访、甚至行刺、抓舌头的。
也就是说,这辛闲相当于一个侦察排长。
杨灿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这种藏着本事的人,对身世定会讳莫如深,要盘问出来怕是要费很多唇舌,没想到对方竟答得这般爽快。
辛闲似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又笑了笑:「逃亡到陇上的人,哪个不是犯了事儿才跑过来的?
我在丰安庄待了这些日子,虽然少见庄主,可庄里人说得多啊,对庄主的为人处事自然也就有所了解了。
因此我便想着,就是跟庄主你说了实话,也没什幺打紧。」
杨灿道:「你既是北穆军中一军侯,为何逃来陇上?」
辛闲道:「我的几个兄弟,侦伺南朝军情时遇袭身亡,我的上官贪墨他们的抚恤银子。
我去找他多次理论,可他不但不给钱,反而恼恨我落了他的面子,故意派我身入险地,欲借敌军之手取我性命。」
杨灿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说道:「可你没死,所以他死了?」
辛闲恨声道:「不错!我这瘸腿,就是宰了他逃跑时被人射伤的。
嘿,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人抓去当了奴隶。
只是,他们也不给我医治啊,伤口烂了,我就成了瘸子,因此一直也卖不掉,直到遇到庄主你。」
杨灿听他那话音儿,不像是在赞自己有眼光,倒像是在揶揄他是个冤大头。
于是杨灿强调道:「我也没有买你,是钱掌柜的把你做了个添头儿,白送我的。」
这回,换了辛闲没了笑模样,有点憋气。
杨灿想了想道:「你刚来时,我便看出你有些不寻常,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问个明白。
如今既然知道你有这般本事,你可愿为我所用吗?」
老辛挑了挑眉:「庄主,我可是个瘸子。」
杨灿笑道:「我又不娶你做老婆。」
老辛道:「我的上司,可是被我杀了。」
杨灿耸肩道:「我又不会贪墨自己下属应得的好处。」
老辛听了,不禁意动起来。
他当初一怒之下,从敌营潜回自己的军营,直接干掉了他那个无良的上司,然后逃之夭夭。
逃跑途中,被追兵射伤了足踝,因为伤处感染,越发难以行动,才被人抓捕为奴。
结果伤处未能及时诊治,成了瘸子,反而卖不掉了,后来就给钱掌柜的当起了车把式。
以他的本事,并非逃不掉,可他一个瘸子,能逃去哪里,又能做什幺?
他也很茫然,就这幺在奴婢贩手下混起了日子,直到被钱掌柜的当做添头儿,送给了杨灿。
人往高处走,他也不是不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可他被挑挑拣拣没人看上的经历给搞自卑了。
要他向杨灿毛遂自荐,他是没有勇气的,生怕杨灿也是「以貌取人」,平白再换来一番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