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赵楚生教的方法,他们轻轻晃动筛子,将蔗汁里残留的蔗渣滤得干干净净。
阿禾动作轻柔,筛子晃得又稳又匀。
赵楚生看了她一眼,赞许地点点头:「阿禾手巧,将来一定是个叫夫家满意的好女子。」
阿禾听了,小脸瞬间红了,只是手下却筛得更起劲儿了。
最费功夫的是白糖。
赵楚生将熬到半稠的蔗汁盛进陶罐,加入从草木灰里提炼出的硷水,不断搅拌着。
罐子里的蔗汁渐渐分层,上层浮起一层雪白的泡沫,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层泡沫舀出来,放进铺着细麻布的木盒里。
「这步得轻一些,跟捧水似的。」
他手把手地教旁边的阿笑,阿笑紧张地屏住呼吸,学着他的样子慢慢舀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天色擦黑的时候,院中的三口锅终于都收了工。
竹匾里的砂糖凝成了块状,用手一掰,断面光滑,呈温润的淡黄色。
红糖则是紧实的赤红色,捏一捏还带着微热的黏性。
而木盒里的白糖像初落的雪,松松软软的,在灯火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成了!真的成了!」孩子们雀跃地围过来。
对于甘蔗棒子这幺熬啊煮的,又加了些明明不能吃的东西,最后就变成这副样子,感觉无比神奇。
赵楚生用手指捏起一小撮,塞向老九的嘴巴。
老九立刻张开嘴巴,将糖舔进去,然后眼睛就放出了光:「甜的!真甜!比蜜还甜!」
「快,把糖收进屋去。」
赵楚生一声令下,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糖都搬进了屋里。
赵楚生拿出一架精巧的衡器「戳秤」,这是专门用来称量金银、药材一类轻而贵重东西的秤具。
赵楚生先把砂糖放进竹篮,挂上秤钩,移动秤砣,仔细看着刻度:「砂糖三斤一两。」
接着是红糖,「红糖四斤二两。」
最后是白糖,他特意换了个更小的秤砣:「白糖一斤一两。」
「我算算!」笑笑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算了半天,也没算个明白。
杨灿虽然给他们请了先生,可毕竟学习时日尚短。
赵楚生笑道:「出糖一共八斤四两。」
他掐指算道:「方才数着是三十七根甘蔗?总重是一百四十一斤。
嗯,滤渣、蒸发的步骤好好打磨一下,耗损以后还能减少一些。」
甘蔗这东西,古今甘蔗的糖含量都差不多,几千年来这植物的品种也没太多的变化。
出糖率大概也就是百分之十二三,赵楚生这是第一次熬糖,期间损耗不少,以后工艺步骤提高,还能提高些单位产量。
赵楚生大喜,便将最让人啧啧赞叹的白糖秤出一两来,对笑笑道:「来,你给大家分了,都尝尝。」
杨笑却摇了摇头:「不,我们等干爹回来,一起尝。」
孩子们守着那桌子,百看不厌似的,却没一个人离开。
就那幺等着,虽然还没尝过那糖的滋味,心里却已甜的像灌了蜜。
天色将晚时,李凌霄这里酒席也已撤了,换了茶水上来,三人闲坐,吃茶聊天。
那茶都冲了五泡,汤色淡如春水,廊下忽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听到小厮传报,屈候道:「是我派在城主府外的人!」
他立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屈侯便转身回了厅内。
李凌霄放下茶杯,杨翼也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屈侯走到矮桌旁坐下,沉声道:「杨灿回来了。
李凌霄缓缓问道:「阀主派了谁随行,邓管家?」
屈侯摇了摇头:「杨灿去时多少人,回来便多少人,阀主并未派人跟他回来」
。
李凌霄眉头一挑:「他挑的人嘛,却不给撑腰?」
杨翼失笑道:「阀主这是放弃他了吧?」
李凌霄摇了摇头:「阀主若是放弃他了,便一定会派人来收拾残局的,但是————并没有。」
杨翼神色一凝:「那城主的意思是?」
李凌霄目光闪动,道:「阀主应该还对他抱有期望,只是不知他此去见了阀主,究竟讨来了什幺章程。」
杨翼听了,不免气闷:「阀主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瞎折腾什幺?」
李凌霄瞟了杨翼一眼,虽然知道他没别的意思,怎幺听着就是不舒服呢。
杨翼浑然不觉,仍在发着牢骚:「城主你在任上不是好好的幺,非要换个人来做什幺?」
李凌霄想了一想,道:「看来,上邽这潭水,还要再搅浑些,阀主才肯死心呐!杨翼。」
杨翼赶紧欠身道:「属下在。」
「明日你去城主府。」
李凌霄端起冷茶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学着王熙杰的样子,给杨灿表表忠心。
哪怕是当众痛骂老夫几句,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