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殿宇深阔,这里的每一缕空气似乎都还凝固着太上皇四十五年御宇的绝对权威。
皇帝虽年近五十,眉宇间却依旧积压着数十年谨小慎微的阴郁与此刻身为天子却难以舒展的憋闷。
「儿臣,参见父皇。」皇帝步态沉稳地走入殿内,向着蟠龙宝座上那位虽已退位,却依旧掌控着帝国核心权柄的太上皇,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太上皇须发皆白,面色却和皇帝一样,都透着股子沉沉的暮气。
这位太上皇,享受了四十五年的至尊权力,如今虽居幕后,但目光扫来,却依旧带着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威压。
侍立的太监宫女皆垂首默立,宛若木雕。
「起来吧,今日来,有何事啊?」
皇帝直起身,却依旧微躬着背:「儿臣是为一桩私事,亦是关乎朝廷体面之事,特来请父皇示下。」
「讲。」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乃父皇亲手提拔的探花,在盐政上任事勤勉,忠心可鉴。如今,他身染沉疴,恐时日无多了。」
「林卿家中唯有一女,年幼失恃,如今客居京中荣国府。林卿病危思女,其情可悯。然林家旁支无人,一应身后事料理,竟无至亲男子可托。」
「儿臣闻得,荣国府贾赦之子贾琏,乃林如海之内侄,与其女有兄妹之谊,本是护送的最佳人选。奈何,其父贾赦新丧,贾琏热孝之中,按制不可远行。」
「父皇!林如海是您赏识的老臣,为我朝盐税兢兢业业。如今他行将就木,若其孤女连最后一面亦不得见,身后事无人主持,岂非令天下如林卿一般的臣工寒心?」
「我朝以孝治天下,亦以仁德抚臣工。此事关乎老臣哀荣,更关乎朝廷对功臣的恩义体面!」
「故,儿臣愚见,恳请父皇念在林卿昔日勤勉,怜其孤女无依,特颁恩旨,予以夺情,允准贾琏护送其女南下扬州,以全孝义,以彰父皇始终如一的皇仁浩荡!」
太上皇缓缓闭上眼,手中的紫檀念珠轻轻作响,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