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德和一直背对着他们的艾博霍拉什,几乎是同时,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转回头,将目光投向了涅芙瑞塔。
从他们那非人的、猩红或深邃的眼眸中,涅芙瑞塔清晰地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以及……一丝让她感到极其不适的,怜悯?
她那原本带着戏谑与掌控意味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如同冰窖中的寒风:「我承认,这个小家伙确实算是个不错的工具,天赋尚可,潜力巨大,或许能为你办些小事。
但你要搞清楚,和我的协助所能带来的东西相比——一个合法的选帝侯地位,甚至未来可能的皇冠——她能给你的那点帮助,根本不值一提!」
她换上了尖锐的嘲讽语气,试图刺穿弗拉德的防御:「别告诉我,弗拉德,你连对她……都产生那种可笑的『真感情』了吧?」
「对。」弗拉德坦然承认,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个简单的字眼,在山巅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不等被这直白回答弄得微微一怔的涅芙瑞塔再开口,弗拉德向前迈了一步,他那双看透了千年沧桑的眼眸,直视着涅芙瑞塔面纱后那双同样古老、却似乎迷失在权谋与怨恨中的眼睛,沉声问道:
「涅芙瑞塔,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多久没有产生过『感情』这种东西了?」
他顿了顿,问出了那个更核心、更尖锐的问题:
「或者说,在追逐权力、编织阴谋、沉浸在过往的怨恨之中数千年后,你真的……还有『人性』剩下吗?」
涅芙瑞塔保持着嘲讽的姿态,几乎是本能地反驳:「我们是高贵的始祖,是超越凡俗的永恒存在!为什幺你会觉得我们需要那种脆弱、廉价且毫无用处的人性?」
弗拉德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月光勾勒出他苍白而冷峻的侧脸。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涅芙瑞塔已然感到陌生的东西:
「因为,保有最后一丝人性,才会让我们……不至于彻底变成连自己都感到厌恶的纯粹的怪物。」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涅芙瑞塔的面纱一角,露出其下线条完美却毫无血色的下颌。
她沉默了。
弗拉德的话语,像一把生锈的、却意外锋利的钥匙,试图撬动她那被千年冰封的心扉。
她那永远在算计、永远在谋划的思维,千百年来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受控制的细微的混乱。
一些早已被遗忘的、属于尼赫喀拉阳光下的温暖碎片,一些早已被她亲手埋葬的、名为「情感」的涟漪,似乎正试图冲破厚重的尘埃,浮上意识的表层。
她站在那里,面对着弗拉德坦然而又带着悲悯的目光,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