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西格玛教会内部关于教义和「异端」的争议,其他教派于情于理都不便直接插手,于是纷纷表示默许。
艾维娜走到那未来将放置主祭坛的位置,那里暂时空置着,她索性就在那象征性的「主座」前站定,然后转过身,面向托雷特,摆出倾听的姿态:「托雷特先生,请讲。」
只见这位一直保持着和善面容的老人,神情和语气都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孩子,我必须承认,你的『帝国真理』有其……先进之处。
你所指出的,西格玛教会乃至帝国众多教会如今存在的僵化、官僚化、脱离民众以及过度介入世俗政治等问题,在许多方面,是切中要害的。」
他话锋一转,语调微微擡高,带着沉痛:「但是!」
「你不该用这种方式!你不该分裂西格玛教会!你知道你的言论出现之后,在帝国内部造成了多大的思想混乱吗?有多少虔诚的信徒因此迷茫、彷徨?又有多少邪恶的存在,会趁着信仰动摇、人心浮动的机会,趁虚而入,散布更多的恐惧与绝望,荼毒这个本就多灾多难的世界吗?」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带着一种长辈对误入歧途的晚辈的痛心疾首:「你的言论,更是在客观上滋长了那些本就野心勃勃的选帝侯的气焰!他们会以此为依据,进一步挑战皇权,扩张自身的势力!你知道『三皇时代』的乱战会因此提高多少烈度吗?会有多少无辜的士兵和平民,因此而丧生?!」
托雷特的目光紧紧锁住艾维娜,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你知道的!你这幺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懂的!你不该这幺做!
用谎言和分裂所获得的成果,终究只会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谎言之城,随时可能崩塌,并带来更大的灾难!」
他从未想过与艾维娜争辩「帝国真理」具体条文的对错。
事实上,当他走出守护了几十年的小村庄,一路行来,亲眼看到帝国的分裂与教会的弊病时,心里对于「帝国真理到底是不是异端邪说」这一点,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他此刻开口,是真心想要纠正在他看来走错了路,用错了方法的艾维娜。
艾维娜静静地听着,任由这位心怀善意的老人将所有的担忧和质问说完。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只有超越年龄的平静。
待托雷特说完,教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主座前的小小身影。
艾维娜终于开口,她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用一连串清晰的反问回应了托雷特:
「托雷特先生,因为有伤痛,有风险,我们就不去推动必要的改革了吗?」
「那幺,请您告诉我,我应该选择在什幺时候,用什幺方式,去推行我认为正确的,能让帝国和教会都变得更好的理论?」
她的声音逐渐有力:「现在,帝国虽然内部分裂,战乱不休,但至少各个选帝侯兵强马壮,外部的主要威胁尚未形成毁灭性的冲击。
这个时候,不正是我们梳理内部积弊、为未来可能到来的更大危机做准备的最好时机吗?
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幺,难道要等到灾难临头,才去后悔没有早做改变?」
最后,她直视着托雷特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以及,您口口声声说,我用『谎言』来达成目的。那幺,请您明确地告诉我,我究竟用了什幺『谎言』?」
托雷特的表情依然坚定,他凝视着艾维娜,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与洛文都还年轻时,在阿尔道夫宏伟的西格玛大教堂中,他同样如此直视着当时那位地位尊崇的大诵经师,提出自己关于教会改革的青涩建议。
而此刻,站在主座前的艾维娜,那娇小的身影竟与记忆中大诵经师的威严形象隐隐重叠。
「孩子,」托雷特的声音带着一种沧桑和笃定,「以你的才智,你的能力,还有你那远超常人的潜能……我看得出来,只要你沿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未来必将获得难以想像的地位与权势。」
艾维娜闻言,下意识地就想撇嘴,很想说「您真的高估我了,我就是个稍微早熟点的普通小孩子」。
但她并不知道,托雷特看人的眼光在教内是出了名的精准,当年他就曾断言当时还籍籍无名的苏尔苏特未来必将成为大诵经师,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眼光。
托雷特继续恳切地说道:「当你拥有了足够的权势与地位时,你可以用更温和、更稳妥、更能凝聚共识的方式去推动『帝国真理』,去改革教会,去影响帝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称『活圣人』,用这种『谎言』去蛊惑教众和民众,在整个帝国掀起巨大的思想波澜和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