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紫宸殿。
大朝会的钟鼓声依旧,但步入殿中的文武百官,却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宫门守卫比往日森严了数倍,尽是陌生的皇城司亲从官面孔,他们眼神锐利,扫视着每一位进殿的臣子。
往日立在御座之侧的那道珠帘,今日却空空如也。
御史唱班,百官序立。
在一片寂静中,赵煦头带梁冠,身穿朱袍,自屏风后稳步走出,登临御座。
他面容沉静,目光扫过丹墀下的群臣,虽年少,那眉宇间的沉稳与威仪,却与往日垂帘听政时判若两人。
依制,班首官员出列,引领群臣躬身行礼,齐颂致语:「圣躬万福!」
礼毕,无需等待,御前首领太监梁从政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诏书,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响彻大殿:
「朕绍承骏命,夙夜祗惧。太皇太后凤体违和……自即日起,朕当亲揽庶政,军国大事,皆由福宁殿决断。诸卿宜体朕心,各司其职,共扶社稷。钦此。」
诏书言简意赅,直接将「垂帘听政」的终结,归因于太皇太后的「病情」和一场语焉不详的「宫中惊扰」。
没有解释,没有商量,只有不容置疑的宣告。
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许多官员低着头,眼神闪烁,消化着这惊天动地的消息。
短暂的死寂之后,文臣班列中,一人越众而出,正是蜀党中坚、兵部侍郎苏轼。
他手持玉笏,面色沉痛,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颤抖:
「陛下!臣闻诏书,心实惶恐,忧惧交加。
太皇太后圣躬关乎国本,日前臣等朝谒,尚见慈颜康健,何以骤然病重至此?
且『宫中惊扰』一语,更是令臣等不解。
庆寿宫乃太皇太后清修之所,何等宵小能惊扰圣驾?
皇城司、殿前司护卫森严,竟至于此吗?」
他顿了顿,见御座上的皇帝面无表情,便提高了声调,话语间引经据典,直指核心:「《孝经》有云: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又云: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今太皇太后乃陛下祖母,于国有定策之功,于陛下有抚育之恩。
陛下亲政,臣等欢欣鼓舞,然太皇太后病重,臣等心系圣躬,恳请陛下允准臣等前往庆寿宫问安,以全陛下仁孝之名,安天下臣民之心!
否则,恐……恐外间流言滋生,有损陛下圣德!」
这番话,以「孝道」为矛,以「流言」为胁,绵里藏针,既质疑了皇帝说法的真实性,又将自己置于维护纲常伦理的道德高地。
这正是蜀党的策略,他们必须确认太皇太后的现状,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行事。
苏轼话音一落,其门下弟子及蜀党官员数人,纷纷出列附和:
「臣等附议!恳请面见太皇太后,问安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