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功能极大地增强了用户粘性。当人们发现不仅可以用Q信发消息,还能免费打长途电话、甚至后续进行视频聊天时,它对用户的意义就从「一个不错的通讯App」升级为了「通讯基础设施」。
当然,需要打通的三大运营商的关卡也是真实存在的,这将耗费了企鹅极大的公关和沟通精力,公司为此已经组建了团队赶赴京城。
前游戏部门负责人任宇新提出:「不能同时推进吗?这两个都太重要了。特别是运营商那边,我们要的工作是很多,任务也太艰巨。」
「绝对不能同时!」
这个话题就见仁见智了,也许是自觉对问界和路老板已经颇为了解,刘驰平面色沉重:
「任总,这些事涉及到民心、法理和技术因素,我们现在很难同时聚焦两个战场。」
「周红衣现在把自己包装成了反垄断斗士,劫持了问界掀起的爱国情绪。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同时强力推广一个被普遍认为是高仿的Q信,等于坐实了他对我们的所有指控。舆论会认为我们傲慢、不思悔改,在打压不同意见的同时还在强行推广有高仿嫌疑的产品。」
关起门来,他的话说得就有些直白了。
「这会把大量中间派用户彻底推向我们的对立面,为360的火上浇油。我们必须先打赢自卫反击战,夺回道德话语权,才能为Q信的推出创造一个相对友善的舆论环境。」
任新宇摇头:「但这次是我们比问界的微信领先更新推出这个通话功能,如果说微信Q信对简讯是颠覆,那幺这个通话功能就是对三大运营商的颠覆,我在想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
马画藤擡手打断两人的争论,看向CTO张智东:「技术上有没有问题,同时推进?」
「可以,但是有难度。我个人不建议。」
众人都看向这位小马哥的大学同学、「QQ之父」,「对抗360的企鹅保镖不是简单地发布补丁,需要我们的最资深安全工程师和核心架构师对360的底层攻击进行逆向分析,然后重写QQ的底层通信和自保模块。这相当于在高速行驶时给汽车换发动机,任何一点差错都会导致全线崩溃。」
「而Q信的语音通话功能最核心的语音编解码算法、网络传输优化、以及确保在海量并发下不卡顿不掉线的技术,恰恰也依赖同一批最顶尖的底层通信专家。让他们在高度紧张的攻防战中,分心去优化Q信的语音体验,结果很可能是两边都做不好,甚至引入新的致命漏洞。」
在场的核心管理层都踌躇不定,马画藤也罕见地在下属面前叹气:「本想在春节前领先问界一个大版本,也能顺势把Q信一直在追赶的态势逆转,现在看来只有行权宜之计了。」
如果企鹅能顺利推出语音通话,这对用户数量增长的作用绝对爆炸级的。
没有什幺网际网路产品比免费来的推广效力更高,特别是这种打电话的免费,甚至能反过来推动智能机的销售都说不定。
而从牧场「追赶」农场开始,两家的竞争就一直是单方面的模仿和追赶,小马哥也是想在Q信上扭转这个态势。
起码如果这一次是企鹅先推出语音通话,让对面抄一抄,对于企鹅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没看到周红衣的檄文就是针对两点吗?
一点是企鹅不参与负面清单制度,这其实属于对企业本身的道德绑架;
另一点就是企鹅对于问界属于一直在模仿,从来未超越。
但如果让问界抄自己一次呢?
往后公关话术和空间就大得多了。
「两边都调整下吧。」他顿了顿道:「最快速度解决对360的反制,技术力量倾斜后再全力推广Q信的新版本,只给你们一周的时间,下面的工作就交给法务和公关部门了。」
「另外。」马画藤补充道:「问界这一次是怎幺做的?一封《告同胞书》先占据道德制高点,我想这一点我们是能学习的。」
他指节轻叩桌面:「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这句话我们也用的上。」
……
10月、11月似乎是个特别适合发檄文的时间点。
1517年10月31号,马丁路德在维滕堡教堂大门上张贴的《九十五条论纲》,是对当时罗马天主教会权威的正面、公开的哲学与神学辩论檄文;
1863年11月19号,林肯在葛底斯堡国家公墓揭幕式中发表演说,是在一场惨烈内战的中期,对战争终极目的的重新定义和升华,是一篇凝聚共识、重塑价值的政治檄文。
在现实世界中,网友们先是看到了问界的《告全体电影业、文化业同胞书》和《反制细则》,而后在深夜发现了红衣教主的《反QQ战斗宣言》。
紧接着便是企鹅在三天后的11月6号上午九点发布的《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刚刚作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我们深知,360公司近日打着「正义」的旗号,散布所谓企鹅「不爱国」、「只顾商业利益」的言论,这是对我们最大的误解和伤害。企鹅诞生于鹏城,成长于中国,我们始终秉持着「用户为本,科技向善」的信念。
我们与所有同胞一样,坚定不移地认同: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
然而,360的「企鹅保镖」通过非法手段,破坏QQ的安全和完整,这不仅是对我们企业的攻击,更是对数亿用户通讯安全和网络秩序的严重威胁。在360公司停止对QQ进行恶意侵犯之前,我们决定在装有360软体的电脑上停止运行QQ软体。
我们恳请您的理解与支持。这个决定很艰难,但为了捍卫用户权益和网络环境的公平正义,我们不得不挺身而出。
……
上一世改变网际网路格局和推动反垄断法、不正当竞争法的「二选一」来了。
浙省东阳,御珑湾。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刘伊妃看着企鹅的官博和门户标题捂嘴偷笑,看着带着两个宝宝画画的老公,「这句话要被你们用坏了,都成忍者神龟了。」
她突然想起什幺似的:「诶你说,马画藤会认为是你授意周红衣的吗?」
「应该……不会吧?」路宽回头,刚一秒就被呦呦扯着胳膊示意爸爸继续。
这位一幅画被大甜甜1500万买走的「业余爱好者」正在「盲画」一家四口的合照,没有参照物就这幺简单素描。
因为画得极快,在小小的双胞胎眼里几乎成了最慢帧的动画一般神奇,连一向好动的铁蛋都目不转睛。
我们和爸爸妈妈怎幺突然跑到画板上了呢?
小刘盖上电脑坐到老公和孩子身边,紧紧搂住女儿和儿子,又把下巴磕在丈夫肩膀上。
「问界难道不要趁这个机会做些什幺吗?」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面对企鹅这样的竞争对手,如果核心管理层没有什幺动作也未免太失职了一些。
「球!球!」铁蛋一只小手拉着爸爸的衣袖,胖乎乎的指节指着素描上的自己怀里,示意给自己加个道具。
老父亲秒懂,一边满足儿子的心愿,一边对搂着自己脖子的老婆笑道:「要做,不过要慎重地做,已经安排好了。」
「慎重?」小刘有些疑惑地顿了顿,这幺多年的默契下来,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按理说现在是问界和他个人声望达到一个更高点的时候,以一个民营文化资本的力量对抗一个地区的文化产业不落下风,甚至压制得对方迄今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这样的一柄利剑,太扎眼了。
路宽神情专注地看着画上的一家四口,「这一次算是把我们的真正实力亮了个七七八八,看起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他语气平淡,像是给双胞胎讲睡前故事。
「过去我们任由朱大珂这些蠹虫们在微博上评论,甚至现在也对不过分冒头的公智们动手,也是为了稍微遮掩,证明我们没有越俎代庖去搞一言堂的想法。」
「现在虽然是跟上面默契配合,用北影节的由头狠狠整治了一番文化公众人物的意识形态问题,但也肯定会招致非议的,这绝对避免不了。」
「我想,国家应当对你是百分百信任的。」刘伊妃默然道,语气坚定。
她知道丈夫做过什幺,冒了多大的风险,他是一个大写的人。
路老板突然顿笔,转头看着妻子咧嘴笑道:「我能干一辈子吗?」
「明年我虚岁才30,现在的问界却已经已经40、50,甚至已经快到一甲子60岁的实力了,再往后膨胀呢?」
他又示意妻子怀里的小娃娃:「信任我,以后就一定信任他们吗?」
「即便我们作为父母,也不敢就说能培养出绝对出众的孩子,现在的一柄利剑,在二十后也许要成具备全球打击功能的文化核武了。」
「届时他们能驾驭得了吗?公司的元老能服气吗?上面还会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们吗。」
「这一次问界展现出的舆论动员能力、全球联动能力,制定规则能力都令人咋舌,这种规模的文化力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放心的。」
「爸爸!」呦呦突然打断了他,旋即指了指妈妈的裙子,又指了指自己在画上的裙子。
弟弟要玩具,她要穿跟妈妈一样的衣服,这是一种对父母最朴素的模仿。
老父亲熟练地改笔,笔尖在素描纸上轻灵地舞动。
他并未擦去原有的线条,而是就着呦呦小裙子的轮廓用更柔软、更飘逸的弧线迭加勾勒。
几笔之间,那条简单的童裙便融入了刘伊妃裙摆上那标志性的、充满灵动感的蔓藤花纹样,虽然只是简约的素描勾勒,但神韵已备。
刘伊妃光洁的眉头微皱,思考着他叙述中的波澜起伏的未来,一边看着他在画中儿子的衣服上也顺势添上了几笔相似的卷草纹,与姐姐、妈妈的裙子形成了巧妙的呼应。
一瞬间,原本只是一张温馨的全家福素描透出了一股和谐统一的、如同高级定制家庭礼服般的仪式感和亲密感。
「他们会和你一样优秀的。」小刘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看着画上的一家人脱口而出,眼神坚定无比。
「我不算什幺,我希望他们能超过我,远远超过。」路老板莞尔,旋即有些感慨道:「所以我们的每一步都要慎重,没有什幺局面是绝对稳定的。」
「否则这一次叫企鹅脱层皮是很容易的事,但没必要。」
他在为素描做最后的收尾,「企鹅这一次为什幺会陷入被动,就是贪多求大,什幺都想通过模仿和捆绑的策略吃上一口。」
「问界也很贪,但我们始终只围绕电影和文化产业,能够形成自己稳定闭环的生态网络就收敛宽度,拓展深度,不然企鹅的游戏产业我们早就可以插足了。」
「特别是在这样的态势下,我们打着这样的旗号,就更要谨言慎行,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