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占角。
这在战国偏重中腹战斗的棋风下,显得格外注重实地和效率,甚至有些过分看重边角。
在中盘接触战中,她不时下出一些后世经过千锤百链的「定式」变招,局部手段极为犀利,往往能在看似均势的纠缠中,通过一两个不起眼的手筋便宜几目棋。
白起虽然棋力深厚,但面对这种超越时代的、近乎「功利」的精准计算和效率至上理念,他赖以成名的宏大格局竟有些无处发力之感,仿佛重拳打在棉花上。
李雪建的表演将这种困惑演绎得极其含蓄:
他只是眉头微蹙,落子的间隔越来越长,偶尔擡起眼,深深地看一眼前这个看似懵懂的女孩,眼神中探究的意味越来越浓。
手谈不过是谈话的契机。几局下来,白起在棋局间隙的考校中愈发惊异。他问及军政、民生,顾楠的回答往往言简意赔,却直指核心:
谈及粮草运输,她会下意识地提到「缩短后勤线,或就食于敌」;
论及民心,她会说「乱世求存,畏威而不怀德者众,须立信而后施恩」;
甚至说到练兵,她也会冒出一句「兵贵精不贵多,练为战不为看」。
这些在顾楠看来属于历史常识或现代管理学的浅显道理,落在白起耳中,却成了极具洞察力、
甚至有些惊世骇俗的见解。
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头脑里装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犀利的智慧,有时候再去看她的眼睛,却分明是个男子一般的气概。
棋至中盘,白起看似随意地落下了一子,忽然开口道:「与韩、赵一战,恐怕势在必行了,现在的守将是廉颇,你对此有什幺见解呢?」
顾楠执子的手猛地一颤,白子险些滑落。
刘伊妃的表演将知晓历史的震撼与无力感刻画得入木三分,她瞳孔微缩,呼吸有瞬间的凝滞,她知道,这就是长平之战即将来临的血色序幕此前野王陷落,上党孤悬,韩国的上党郡守冯亭不愿降秦,他做出了一个改变历史的决定:
将上党十七城献给赵国,目的是转移矛盾,将秦国的兵锋引向赵国,迫使韩、赵联合抗秦。
一幕幕惨烈的历史图景在她脑中飞速闪过,顾楠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想来——大王如果要启用你,是范雎行了计策换掉了廉颇?」
这段历史每个国人都记得太清楚了,包括接下来将要粉墨登场的赵括。
不知道是否和范雎有嫌隙,接着便是白起的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最终他将手中把玩良久的一颗黑子「啪」地按在棋杆一角,并非寻常落子处,而是带着一种决断的意味。
他擡起头,目光如炬直视顾楠:「小丫头见识不凡,心性亦非常人,可愿拜我为师?」
顾楠愣住了。
她深知历史洪流难以阻挡,也明白在乱世背靠白起这棵大树是生存下去的最佳选择,更何况还能近距离见证历史,只是轻声但坚定地回答:「好。」
白起闻言,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冰消雪融,露出一丝近乎顽皮的笑容。
李雪建在此处的表演堪称绝妙,他之前塑造的沉郁、威严的「杀神」形象,此刻竟流露出一种如老小孩般的得意和狡黠。
只见他哈哈大笑,随即大手一挥,看似不经意地将整个棋局拂乱,黑白棋子瞬间混作一团。
「哈哈,好!既然拜师,此局便算和棋,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了!」他笑得爽朗,仿佛刚才下得抓耳挠腮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刘伊妃饰演的顾楠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挪揄道:「老头,你该不会是眼看要输,才急着收徒打乱棋局的吧?」
话语里带着一丝穿越者特有的、不拘礼节的调侃。
白起也不恼,只是捋着胡须笑意更深,眼神中充满了发现瑰宝的欣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期许。
师徒名分,就在这盘未竟的棋局和一番笑谈中,就此定下。
窗外,战国的天空风云涌动,而室内的这一老一少,命运的纽带已紧紧相连。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白起开始了对女徒弟的实战教导,关于他的军事思想、秦国政局,以及一些许波诡云谲的秘辛。
除此之外,要带着她上战场,基本的防身武艺是必须习得的,白起教导顾楠的,是「阵战之剑」,讲究步伐沉稳,出手凌厉,追求在最短时间内、以最高效率克敌制胜,剑招中充满了法家「重术」与兵家「务实」的气息,一如秦军的作风,重实效,轻花巧。
日复一日,顾楠学得很快,她也发现了自己总算有个不算金手指的金手指:
力气颇大,一介女身,却颇具战将之能,这令白起也大为惊异。
现在的顾楠还不知道,随着岁月流逝她会发现自己另一个某种程度上堪称噩梦的金手指。
长生。
于剑道一途,她的现代思维善于抓住核心逻辑,但总觉其中缺少了一丝什幺,仿佛剑只是工具,冰冷而直接。
直到一月后,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素色宽袍的老者飘然而至武安君府。
他面容清癯,眼神澄澈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世间万物,正是于承惠饰演的鬼谷子。
于承惠先生本身仙风道骨的气质,与武术大家的身手,让他无需刻意表演,立在那里,便是活脱脱的世外高人。
白起与鬼谷子显然是旧识,一番叙谈后指着在一旁练剑的顾楠道:「此子心性质朴,然剑术一途,仅得形而未得神,有劳先生点拨。」
为何是子而非女?鬼谷子心下哂然,自光落在顾楠身上,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春风拂过深潭,波澜不惊却蕴含生机。
他并未急于传授剑招,而是缓步走到庭院中央,随手折下一根细长的树枝。
「小友,且看。」鬼谷子声音平和,如清泉流淌。
话音未落,他手持树枝,缓缓起势。
于承惠的表演在此刻与剑法完全融为一体,他的动作舒缓至极,仿佛不是在舞剑,而是在打一套古老的太极。
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划弧,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与周围的微风、摇曳的竹影、甚至流淌的光阴合而为一。
「剑之道,不在杀伐,而在御守。」鬼谷子一边演示,一边阐述,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直抵人心,「太刚易折,太柔则废。刚柔并济,方为至道。」
他的剑势看似绵软无力,但当顾楠照他的要求好奇地持木剑攻去时,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力道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根柔软的树枝轻易地引开、化解。
鬼谷子的身形如柳絮随风,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她的攻击,那根树枝却如附骨之疽,总能在她力道用老的瞬间,轻轻点在她手腕、手肘或肩井等关键部位,不痛,却让她瞬间手臂酸麻。
「勿用眼观,须用心感。」鬼谷子引导她,「感受风的流向,感知我的意图。剑未动,意先动。后发而先至,以静制动,以柔克刚。」
这不再是单纯的武技传授,而是一场关于「道」的启蒙。
于承惠的身姿,完美诠释了何为「重意不重力,神韵高于形骸」,剑法里蕴含着道家「顺应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的深邃哲理,以及阴阳相生、虚实相济的辩证智慧。
一番演练下来,顾楠气喘吁吁,而鬼谷子气息均匀,连衣袂都未曾凌乱。
他收势而立,将那根树枝轻轻插回土中,仿佛什幺也未曾发生。
「剑,乃手臂之延伸,心念之具现。」鬼谷子看着若有所思的顾楠,最后点题道,「你师父教你以剑为器」,斩将杀敌,护身立命,此为用」。」
「老夫望你知,剑亦可为镜」,映照本心,体察万物,洞明规律。何时该进,何时当退,何时需隐,何时可显,其理与剑道亦相通。」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在顾楠心中回荡。
这位亲身经历这个百家齐放的时代的穿越者,连同电视前的观众,突然第一次意识到,剑术不仅仅是搏杀技巧,更是一种修身养性、认知世界的哲学。
白起的剑法让她强大,而鬼谷子的点拨则为她打开了通往另一种境界的大门:
一种更内敛、更智慧、更契合她作为穿越者「观察者」身份的境界。
这个场景成为了《太平书》第一集除围棋等元素之外,最核心的文化输出点。
它向全球观众生动地展示了东方武学并非单纯的暴力美学,其内核是深邃的哲学思想与生命智慧,于承惠以其宗师风范,将「中国功夫」提升到了「道」的层面,这种超越招式的精神气质,足以让任何文化背景的观众产生思考。
对于中日韩等东亚观众而言,鬼谷子授剑的场景带来的是一种深刻的文化认同与美学享受,他们能立刻理解「以柔克刚」、「后发先至」背后所蕴含的道家阴阳哲学和禅宗「无招胜有招」的武学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