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球状闪电》(上)/为R哥加更

第 《球状闪电》(上)/为r哥加更

银幕上一片漆黑,隨即以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航拍远景镜头拉开序幕:

暴雨如注的漆黑城市在电蛇乱舞的苍穹下战慄,镜头缓缓推进,最终聚焦於市郊一栋被风雨包裹的普通的三口之家。

屋內暖黄色的灯光与窗外冰冷的蓝白色闪电形成强烈对比,宛如狂暴自然中唯一脆弱的文明孤岛,视角切换至室內,平稳的横移镜头扫过餐桌旁温馨的一家三口,簇簇蛋糕烛火在他们的脸庞跃动。

每当刺目的闪电骤然亮起,通过精湛的特效处理,窗外的雨珠瞬间凝固成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直观呈现著少年陈光脑海中那个“变形世界”的奇异想像。

綺丽又逼真的特效技术,带著反差感剧烈的环境氛围,迅速將观眾拉进了电影中。

餐桌前,吴磊饰演的少年陈光正和父母庆祝生日,连同王千源饰演的陈父、顏丙雁饰演的陈母,一家人刚刚吃完蛋糕。

“人生啊——”陈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有些迷离地投向那些摇曳的烛火,“就像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溪流里漂看的一根小树枝,你不知道它会被哪块石头绊住,或是被哪个漩涡捲走。”

“孩子还小,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陈母温和地打断,语气里带著一丝嗔怪。

“他不小了!”陈父摆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转向儿子,“小光,听爸说,想过一个美妙的人生其实很简单。你就选一个最难的世界难题,比如—比如哥德巴赫猜想!然后一头扎进去,只问耕耘不问收穫,一辈子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这叫寄託。”

“或者,”他顿了顿,指指房间里那些画得一丝不苟却缺乏灵气的水彩画,“就像我,迷上画画,虽然成不了梵谷,但这辈子也算有件事牵著。”

“儿子啊。”陈父有著酒后教子的满足,“美妙人生的关键,在於你能迷上什么东西。”

“这话倒没错。”陈母轻轻嘆了口气:“理想主义者和玩世不恭的人,都觉得对方可怜,其实都挺幸运的。”

少年陈光尚且不知道將要什么,目光却落在陈母乌黑的发间,调皮地伸出手:“妈,別动。”

说著,轻轻拔下一根半白半黑的头髮。

陈父接过那根髮丝,就著灯光仔细看著,闪电划过,髮丝仿佛在发光:“据我所知,这是你妈妈第一根白头髮。”

“你们爷俩干什么呀!拔一根白髮,要再长七根的!”陈母有些无奈地看著面前的父子。

“看!”陈父將头髮轻轻放在桌上,指著蛋糕蜡烛,“这就是人生。想想看,你拿著这么一小根火苗,站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就算点著了,一阵小风就能把它吹灭。脆弱,飘忽不定。”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簇努力燃烧、仿佛在与窗外雷霆对抗的小火苗上。

就在这时,一道异常刺眼的闪电过后,屋內仿佛连雷声都迟滯了。

惊!

在短短两分钟的平淡敘事后,科幻题材影片的第一次“炫技”到了。

没有任何徵兆的,一个篮球大小、散发著朦朧红光的球体,悄无声息地穿透墙壁,仿佛是从那幅希腊眾神狂欢的油画里游离出来的幽灵。

在慢速镜头的捕捉下,它在客厅空中轻盈而诡异地飘动著,轨跡难以捉摸,身后拖曳著一条暗红色的光痕,发出一种低沉又夹杂著尖利的啸叫,像是远古荒原上飘来的声。

陈母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一把死死抓住陈父的手臂。

那光球盘旋著,似乎在搜寻什么,最终悬停在陈父头顶上方不足半米的地方,啸叫声变得断断续续,低沉得仿佛冷笑。

陈光惊恐地看到,那半透明的红色辉光深处,仿佛有无尽的深渊,不断有大群蓝色的、星星般的光点从中飞逸出来。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將成为自已终生研究和追求的真理。

当父亲下意识抬手之际,极快的快速剪辑衔接爆发全屏高亮白光,音爆声震耳欲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达到最高点的剎那,红色光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向下“滴落”,精准地吸附在了他的指尖!

“爸一一!”陈光的惊呼声被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吞没!

伴隨巨响的是一片吞噬一切的、纯粹的白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身边爆炸了!

强光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短暂的视觉模糊,白光褪去后,银幕色彩饱和度急剧消失,画面陷入死寂的黑白世界,特写镜头下,父母的身体已化为细节栩栩如生却毫无生气的灰白色石雕,母亲惊恐抓握父亲手臂的姿態被永恆凝固。

少年颤抖的手指触碰石像的瞬间,微距镜头捕捉到表面碎裂坍塌成灰的细微过程,落下的白灰在地毯上堆成两座刺目的坟荧。

隨后镜头以梦游般的手持视角跟隨少年,见证超现实景象:

书架里部分书籍化为白灰而书架无损,冰箱里生食熟透而设备完好,他夹克內的背心成灰而外衣无恙,所有这些违反常理的景象,通过精確的道具与数字合成技术营造出令人室息的诡异真实感。

“爸?”他颤抖著声音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空洞。

没有回应。

“妈—.—?

只有沉默。

除面前的两堆灰,父母存在过的痕跡仿佛被彻底抹去,他们坐过的木凳完好无损,甚至摸上去一片冰凉。

相比於热武器和冷兵器的杀,其实这並不算多么血腥的场面,但震撼和诡异程度,已经足够叫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大脑一片空白。

连哭都忘记了。

球状闪电的第一次露面,就显示了它仿佛洞悉和掌握一切的物理和真理,把两个活生生的人“化为粉”。

陈光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灵魂仿佛被抽离,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中。

小屋灯火已灭,清冷蓝灰色调取代了最初的暖黄与惨白,唯留他孤身立於天地之间。

特写镜头持续聚焦在陈光空洞的瞳孔上,那里面仿佛还倒映著昨夜的电闪雷鸣与那两堆刺目的白灰,隨后又极其缓慢地拉远,揭示出他並非独自坐在那间已成废墟的家中,而是置身於一间略显杂乱、充满生活气息的大学宿舍。

窗外不再是暴雨初歇的黎明,而是阳光明媚的清晨,远处传来隱约的操练口號和自行车铃声。

现场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从开头的平淡、球状闪电第一次出现的视效震撼,到现在的构图与转场,可以看出是一部很流畅的商业片了。

但还远没有体现出这位中国导演的水平,警如大家都猜得到的,下一幕就会是陈光在床上被这个噩梦惊醒的桥段,俗套至极。

但他们错了。

在这个转场中,导演路宽没有使用传统的急促呼吸、猛然坐起的惊醒方式,而是採用了一个极其平稳、甚至有些凝滯的长镜头一画面构图中心依旧是陈光那张脸,但背景从灾难现场平滑地替换为宿舍环境。

没有剪辑点,仿佛只是一个镜头的自然移动,暗示著“现实”与“记忆”的边界模糊,光线也从清冷的蓝灰,无缝过渡到宿舍內平常的、略带暖调的晨光。

成年陈光的扮演者辛柏青只是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完全地睁开。

他的眼神里没有噩梦惊醒后的惊恐、大汗淋漓或急促喘息,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一直到静静地望著上铺的床板几秒钟后,陈光才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动作没有一丝慌乱,仿佛只是完成一个日常程序。

这种异乎寻常的淡定,会让部分观眾瞬间產生疑惑和一丝不適:“他刚经歷了那么可怕的『梦”,怎么就这反应?”

这种不解恰恰是导演意图所在,后续镜头紧接著就解答了疑惑。

一个过肩镜头扫过陈光的书桌。

桌上堆满了《量子力学导论》、《等离子体物理》、《异常大气现象研究》等书籍,笔记本摊开著,上面画满了复杂的公式和球状闪电的形態结构草图,墙壁上也可能贴著一些模糊的闪电照片或新闻报导的剪报。

此时,室友刚好推门进来,很自然地说一句:“陈光,醒了?又熬夜看那些“闪电”资料了?”

另一个室友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头也不回地接话:“他哪天不是这样?都快走火入魔了陈光没有回答,只是几句来自主角的內心旁白,揭露了后续电影的核心基调一那个雷雨之夜不仅是我的生日,更成为彻底重塑我人生的新生祭坛。

正如父亲所言,我终究“迷上了”那道毁灭一切的红色幽灵,从此踏上穷尽一生追寻球状闪电的“美妙”人生之路。

“美妙人生的关键,在於你能迷上什么东西”,第一次点题。

台下的全球电影人看得入迷,但也不乏看得疑惑的,这不是路的水平啊?

即便是一部普通的商业科幻,也不会在开场只拋下这么一个颇为哲学意味的诱饵,何况在先导和预告片中那么精彩的絮?

只有极少数的顶级导演,或多或少能够窥见他的某些意图。

伍迪艾伦扶了扶標誌性的黑框眼镜,开场的家庭对话对他来说太长,简直像一部平庸的家庭伦理剧,那个父亲的噗噗不休令人出戏。

但一直到球状闪电的出现,他才明白这是用平庸建立起日常感,来衬托其后的超现实灾难。

至於辛柏青醒来的平淡处理,才真的令他拍案叫绝一:

真正的创伤不是一场噩梦,而是你永远无法醒来的日常,这傢伙在用科幻外壳讲述一个存在主义悲剧。

北野武这位暴力美学的继承者,则更加对这种安静的死亡讚赏有加。

真正的暴力不是表面的血肉横飞,而是將巨大的毁灭和悲伤,压缩进一种绝对的沉默和日常里,那个男孩之后一生的时间,都將被凝固在这个雷雨之夜了,这种平静下的绝望,比任何嘶吼都更有力量。

普通观眾也许看不到这些,但不妨碍他们带著拋出的鉤子继续观影,因为剧情足够流畅、视效也足够精尖。

镜头切转,大二暑假的陈光为了解决自己的学杂费,回了一趟家,他准备把那个很久都不敢对面的老宅租出去。

回到家里已经天黑,晨梦犹在,眼前的景象似乎也被留在了那个生日的雨夜,似乎没有太大改变。

这不是文学意义上、电影艺术意义上的没有太大改变,而是”

是確实没有太大改变,有注意细节的观眾们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镜头下特写的桌面都不曾有太多灰尘,这是未知的线索,还是电影的漏洞?

辛柏青饰演的陈光和现场所有观眾一样也陷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狐疑,他继续四下打量这栋承载了美好童年和可怖创伤的老宅,越发觉得自己好像在迷雾航程中看见了某些暗礁。

紧接著从灰尘的细节开始了一段长镜头的独角戏,仿佛带著观眾进入了解谜游戏中:

陈光拧开水龙头,关了两年的铁管龙头,流出的应是充满铁锈的浑水,但现在流出的水十分清亮;

桌上有个倒扣的玻璃杯,他在走之前明明是正放的,只是手里行李太多打消了念头,现在却像是妈妈在家隨手解决了一件小事,把它倒扣避免落灰了。

电影的背景音乐突然从生活敘事的节奏进入一个低沉、不详的背景音,陈光开始收拾父亲的三流画作。节奏平缓,色调灰暗,画作內容沉闷。

当他从书架底层抽出一幅面朝下的画时,银幕上出现一个快速的对比剪辑:

画中的水塔特写、陈光震惊的脸部表情特写,乃至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远处,一座真实的水塔漆黑剪影嘉立在雨夜中。

观眾们通过简洁的镜头语言对比,和片中的陈光一样均猛地意识到这座水塔是他离家后才建成的!怎么会出现在他父亲近十年前的画作中?

陈光手中的画作跌落在地,他把屋里的灯光全部打开了,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其他的事情上。

只是脑海中的思想像是一根用细丝悬吊看的铁针,而那个纸箱子是一块强磁铁,他儘管可以努力將针转向其他方向,但只要这种努力一鬆懈,针立刻又被吸回那个方向。

今晚回家以来,种种未知的恐惧縈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长镜头中,辛柏青饰演的陈光额头渗出冷汗,没有对白的独角戏难度很大,但他把这种渐进的复杂情绪詮释地很完满。

陈光抑制不住这种诡异的焦灼,翻出画来准备烧了它。

这段戏份的处理颇具特色:

烧画的场景充满仪式感和恐惧感,光线主要来自打火机的火苗和画作燃烧时发出的摇曳不定的光,在卫生间狭小的空间內製造出不安的光影跳动。

特写镜头紧紧跟隨看火焰吞噬水塔的过程,仿佛在销毁一个不该存在的证据。

当陈光忍不住翻过画作看最后一眼时,色彩短暂地变得异常鲜艷,甚至是超现实,仿佛画中的能量在抵抗毁灭。

火焰冲水后,色调又瞬间回归到卫生间冰冷的瓷砖色,冷白、淡蓝。

还没等伍迪艾伦等人为这种色彩的运用叫绝,普通观眾跟隨著陈光的视角,像是恐怖片里的节奏,又发现了一桩怪事!

当他扑灭未烧完的画,想要去卫生间洗手池处理残渣时,镜头特写给到了盥洗池的池沿上,那几根细长的女人头髮!

一个极端的特写镜头聚焦於盥洗池沿上那几根半黑半白的长髮,灯光打得极其清晰,纤毫毕现。

陈光颤抖地拈起一根时,镜头再次给到特写。头髮飘落並拖曳出幻影继而消失的瞬间,升格慢镜头配合可能的、细微的cgi特效呈现和强化了一种非自然的特性。

音效在此刻也完全消失,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声,以一种高频、细微的耳鸣般的声音,加剧了心理压力。

这一次已经不需要导演通过闪回和人物独白引出思考,胆小的观眾已经完全被这种堪比恐怖片的科学怪谈搞得头皮发麻,脑海中回想起上一幕的生日之夜时,陈母和儿子讲的一句话:

拔一根,是要长七根的。

未曾倒扣的水杯,並不存在的水塔,还有逝去的母亲的话语应验,都化作了现在特写镜头捕捉到的、陈光脸上的麻木、困惑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窗外的雨声被音效设计放大、扭曲,逐渐演化成那句不断重复、低沉而扭曲的画外音:“那天有雷—那天有雷—””

这不是真实的台词,而是通过声音设计將他內心的恐惧外化,仿佛环境也在对他低语。

色彩全程保持冷峻、压抑的基调,代入感极强。

相对了解他的中国导演王小帅、贾科长们看得咋舌,不是对这种堪比恐怖片的音效、

特效咋舌,是对这位青年导演在色彩艺术上的进益感到惊讶。

就像许多年前昆汀的感慨一样,他一直在进步,仍旧在进步。

从天生的对於演员的调教,到《返老还童》中的光影哲学,《歷史的天空》里三线、

迴环敘事的运用,乃至於《塘山》和奥运会中锻链出的场面调度。

还有现如今通过短短时间展现在观眾面前的色彩上的突破。

即便更令他们震惊的也许还在后面,但此刻展现出的一个年轻导演的成长潜力与空间,已经叫人无法不嘆服了。

开头两段发生在同一场景、但分別通过梦境和现实引出的悬念,至此结束,也引出了全片最大的疑案,关於球状闪电引起的这些诡异剧情的解释。

观眾们当然知道这是科幻,不是恐怖,那导演会通过什么样的硬核科学、科幻来解释这个现象呢?

这也是主角陈光將要踏上的揭秘征程,去追寻那个此生已经无法摆脱的“球状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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