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罹患恶疾的年轻女歌手:“小姚,《红顏劫》是刘欢写的,也是他推荐你来唱的,剧组对你的能力非常认可!”
“这次合作不成没有关係,你好好修养、早日康復,以后合作的机会多呢!”
“是,郑导,我记住了。”姚贝娜面对郑小龙不可能有小刘的淡定架势,这位可是国內电视剧圈的大哥大人物,每一部都是爆款不说,登录的平台也基本都是央视。
爆款剧通常拥有高热度剧情和深入人心的角色,观眾在追剧过程中对主题曲、插曲的情感依赖会加深,《甄嬛传》的《红顏劫》、《宫》的《爱的供养》、《三生三世》的《凉凉》等等都是实例。
像姚贝娜这种走实力派路线、不善炒作包装的青年女歌手,这是不能忽略的事业主线。
郑小龙看她翻开合同开始签字、捺印,抬眼瞧了瞧神色恬淡的刘伊妃,还是忍不住探询道:
“伊妃,我看新闻……最近路导在北美拍《球状闪电》是吧?”
郑小龙帮著解决了棘手的问题,首富夫人也不吝释放些善意,含笑道:“对,去了有半个月了,这会儿那边还是凌晨呢。”
“是吧,呵呵,咱中国的导演能拍科幻的就没几个,现在我看那个《阿凡达》的声势挺大的,恐怕真的要像《铁达尼號》一样又横扫世界了,国內这一块,还得看路导的。”
他话锋一转:“伊妃啊,休息这大半年了,有没有想过再上一上电视剧啊?”
“电影毕竟製作周期长,最后出片的时长也就两三个小时,从你的粉丝角度讲,其实还是想看你躲在大荧幕上亮亮相的。”
小刘微笑道:“虽然都讲电影比电视剧地位高、格局大,其实我看来关键的是还是角色。”
“如果有合適、感兴趣的角色,我个人是不在意电视还是电影的。”
电视剧比电影的“咖位”低,处於鄙视链下方,是製作成本与周期差异、市场定位与受眾分层、演员价值体现等因素共同决定的。
这是行业共识,也是世界共识。
直到后世 “这是一年一度的电影圈的人们和电视圈的鼠辈们共处一室的机会。”
郑小龙不动声色道:“现在女性市场的消费力量很强,各家影视公司也都在做面对女性观眾的影视作品,你看像乐视文化的《宫》,我们的《甄嬛传》,还有问界的几部歷史题材的ip改编都是如此。”
他循循善诱道:“伊妃对我们这部《甄嬛传》感不感兴趣?甄嬛这个角色其实很符合你的要求的。角色跨度大,情感层次丰富——”
“甄嬛从初入宫的清纯少女,到经歷宫廷斗爭后的成熟权谋者,再到最终看破红尘的悲情人物,需要演员精准把握不同阶段的气质转变,国內適龄演员里,我想你是最適合的。”
来了!
小刘心下一顿,看著好似“求贤如渴”的郑小龙,瞭然这是跟赵莎一般无二的试探又来了。
他们究竟在担心什么?
刘伊妃斟酌道:“多谢抬爱,不过我再早也得明年才能出来工作了,一是时间上协调不开,二嘛……”
郑小龙的心猛得提紧,仍旧保持著微笑的面色,只是被“一不做、二不休”的小刘来了一记釜底抽薪的狠招——
“郑导有没有考虑过放弃清宫剧,其实问界还是有很多好ip的,各个朝代都有,我在怀孕和坐月子的时候就拿它们打发时间呢?”
“说不定还是有合作的机会的。”
“啊?这……”老郑和赵莎一齐傻眼,我踏马是京圈的不假,可你也不能把我当做傅作义啊!
郑小龙八十年代的起势,是大院子弟的背景加上北平电影艺术中心的职位叠加。
在那个还由王硕、马未都、海盐、刘振云、莫言等人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掌握“编剧中心制”的娱乐圈、文艺圈蒙昧时代,是京圈的肥沃土壤推著他一路走到高位。
这帮要人有人、要背景有背景、要才华有才华的老炮儿们掀起了第一轮的娱乐圈繁荣,走出了各路影帝、视帝和重量级人物。
但时移世易,隨著网际网路时代的到来,京圈原本牢牢掌控的《京华时报》的纸媒势力和文艺圈评论体系被击穿。
在 、马未都等人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大骂张一谋是“臭大粪”,不如冯小钢的一根毛;
可以贬低周星池的《功夫》是低俗不堪的“武侠梦遗”;
京圈作家石康可以批评韩涵这样的新生代作家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英子等人可以把刀郎的作品说得一文不值、根本不具有艺术价值。
但现在呢?
如果不是徐京蕾的微博和博客粉丝数量不菲,韩涵一个人的粉丝拥躉们就能远征把京圈这几个老作家给灭嘍。
特別是这两年进入娱乐圈2.0时代以后,无论是京圈中已经被“邪恶新势力”完全抹去踪跡的华艺,还是一帮靠编剧和电视剧作品掌握原本的造星链条的老作家们,以至於郑小龙、腾华涛、赵宝钢、冯小钢等京圈走出来的名导,都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
新时代,正在慢慢取代旧秩序。
这个新时代的创建者最令人瞩目的当然是创立了问界的路宽,但也有煤老板们、地產商,和网际网路资本们。
於是京圈的腾华涛去了乐视文化,冯小钢去了万噠,赵宝钢的新宝源和小马奔腾达成合作,今年推出了《奋斗》的姊妹篇《我的青春谁做主》。
从八十年代入圈以来,走过了二十年风风雨雨的郑小龙此刻面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影后的探询,不知道是她的心血来潮,还是背后那位大人物拋来的橄欖枝。
但他眼前浮现出的京圈、旗圈逐渐没落、散乱的脉络是不假的,也无法否认,对方要自己来做这个傅作义……
是很叫人动心的。
傅作义当年手握二十万大军尚且难抵人民军队的时代洪流,现在的京圈也早已不復往日的荣光,不然这一次华艺被吃得乾乾净净,也不会一个敢露头的都没有了。
这位柏林影后的一句“问界有很多好ip”分明是和平改编的暗號,就像当年解放军围城时递来的谈判条件。
和“困守京城”的傅作义一样,“困守京圈”的郑小龙也没那么快缴械,“伊妃,我能不能问一问,路总是不是对辫子戏和旗人有意见。”
“还是因为乐视文化在做《宫》,我们在做《甄嬛传》,是单纯的……商业竞爭?”
他倒是没好意思用下黑手这样的形容。
其实刘伊妃又哪里知道现在正在酣睡的丈夫是什么態度,至此她才完全明白对面不知怎的,全然把他当成了假想敌,以至於先有赵莎、后是郑小龙自己的试探和询问。
但小刘是最知道他推广中国文化和文化出海的志向与雄心的,不然叫郭帆去什么《阿凡达》剧组进修?饺子现在还在苦思冥想他的“中国神话体系”。
於是,下面对郑小龙的攻心也就顺其自然了。
“他不可能去厌恶某个民族群体,准確说应当是更喜欢什么,用他跟问界的ip和编剧人员开会时的指示来讲——”
“他的核心关切在於过度沉溺於单一歷史敘事所导致的文化偏食。”
“他认为,荧幕上对清代后宫权谋的反覆渲染和帝王的过度美化,不仅窄化了公眾对中华文明宏大多元性的认知,也忽视了其他歷史时期更为璀璨的文化精神內核,况且对於海外传播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伊妃笑道:“郑导,这个话题我最有发言权,我 ,他们给我们这些好欺负的华人移民统一的蔑称就是『清国佬』。”
“有段时间我恨不得把头髮剪得越短越好,因为他们经常嘲笑我的辫子,说那是清国佬被西方奴役的象徵。”
“在西方人的刻板印象里,中国人就是留著辫子、戴著斗笠、佝僂著腰的形象,而清宫剧恰恰强化了这种偏见。”
郑小龙听得面沉似水,这部《甄嬛传》背后的推手,不乏京圈里的诸多旗人和文艺界前辈以及各民族协会,在今天刘伊妃点出这些来自路宽的观点之前,他並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
和消失的华艺一样,他们这些人的格局和视角,也就到能不能再內地大火、赚钱的地步了,哪里回去思考对周边的日韩、西方的海外的影响呢?
內地首富的话叫他这位老导演隱隱有些汗顏,国家和人民用一百多年的扯下的辫子,他们这帮文艺工作者竟然还爭先恐后地要戴上去……
郑小龙不是旗人,远没有什么旗人滤镜,只不过从应达开始到华艺、王硕以及京圈这么多的旗人,这些年的耳濡目染,叫他看不到这些文化格局的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