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的李敏跟著掉泪,知道女儿需要情绪的释放,轻轻地抚著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这位当年的江城歌舞剧团女歌手目光透过车窗,看著北平秋日的一派肃杀,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这一个电话的功夫,她脑海中诸如首富夫人、顶流女星这些世人眼中艷羡、嫉妒到发狂的浮华冠冕尽去……
只剩一副长江水汽氤氳的夏日油画,画中的刘伊妃还只有现在的呦呦这么大,像只雪白的糯米糰子被刘晓丽抱在怀里;
文工团大院的水泥地被晒得发烫,再大了一些的她便穿著素净的白裙子,软乎乎的脚丫套著绣了小鸭子的布鞋,踉踉蹌蹌地追著姐姐们跑。
父母离异后,小女孩似乎安静了许多,总是淡然地坐在舞蹈演员妈妈的自行车后座,在赶去各个剧团的路上,不声不响。
一直到远离故土,跟著妈妈出国去往远方。
命运馈赠无数,也对应地降下霜雪予她——
那些幼年离异的隱痛、异国漂泊的孤寂、舆论风暴的淬炼,亦有和穿越者的相爱相杀。
但在此刻的李敏看来,无论时间过了多久、无论经歷了什么,这株江城八月的夏日水汽中长出的梔子,偏生带著与生俱来的温暖和柔韧。
像一颗小太阳,把有些蚀骨的严寒,酿成照耀他人的暖意。
李敏的感动,不妨碍此刻“小太阳”的踌躇,刘伊妃掛断电话看著老母亲:“我还得出去一趟。”
刘晓丽点头:“要不要给小路打个电话?”
小刘看了眼手机上时间,北平下午时分,温哥华已经是寂静凌晨,“算了吧,让他睡觉。”
“要能拿钱解约就再简单不过了,本来违约给违约金也是理所应当。”
她顿了顿,继而又玩笑道:“但如果有人无理取闹,即便不怕我一个小演员,狐假虎威我还不会吗?”
“是吧儿子?谁叫你爸是个大坏蛋,人人都怕呢?”
刘伊妃看著听到自己说话、好奇地要抬头要来看的铁蛋,满心欢喜地抱起他疼了一口。
刘铁蛋兴许是觉得有些刺挠,伸著白生生的手臂“丑拒”牙子老母亲,嘴里咿咿呀呀地嘰里咕嚕。
“还是谨言慎行些,横竖不过是钱的事,別给小路添麻烦。”刘晓丽看得莞尔,旋即起身、推门要走:“你等我一会儿啊,看著孩子。”
老母亲回到自己別墅房间,不多时返身回来,很阔气地当著外孙、外孙女的面,把一张建行卡拍在桌子上:
“你联繫那个医院本来费用就高,加上这什么劳什子违约金的,他们一家估计够呛。”
刘晓丽示意桌上的卡:“这里头是我这些年攒的钱,有四百多万,密码是你生日,你先带著,需要就给他们应急。”
“妈你没事儿吧?”刘伊妃看得哭笑不得,“这钱还犯得著你考虑吗?赶紧收起来吧,叫你女婿知道了要骂我的。”
“不是你闺女我自夸啊,千把几千万的我现在隨便就掏了,还不是用路宽的钱。”小刘囂张道:“也就是我现在懒了点儿,就想在家陪宝宝,不然出去隨便溜一圈就不老少。”
网络上当然不乏说她傍首富、傍大款的,特別是某蜜粉丝,但从刘伊妃自己的生活支出和消费水平来看,她自己赚的钱其实都远远不完。
拋却洗衣机而言,她如果开足马力,在女星里也是顶级的赚钱机器。
只不过没太大必要,这个家庭已经有些太不堪重富了。
刘伊妃把银行卡往里推了推:“快收起来吧,我现在愁的是怎么说服姚贝娜她们家把钱收下,你是知道她那个性格的……”
“你以为我在跟你们两口子客气呢?”刘晓丽半晌没有应答,看了眼女儿怀里白胖的外孙,无奈地白了闺女一眼:
“这钱,从你手里给姚贝娜,她那个好强的性格也许不会收。”
“但以我的名义给李敏,她一定会收,这是区別,懂吗?”
刘伊妃听得有些懵,感受著怀里铁蛋的身体热度疑惑道:“什么区別?你的钱怎么就好收啦?李敏阿姨还认人不成?”
刘晓丽长嘆了一口气,俄尔才语重心长道:“你虽然现在也做了妈,但你还不懂、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懂,因为钱的窘迫看著孩子受苦的无奈。”
“对於一个妈妈来说,能救她女儿的命!哪怕是多点儿钱叫她少受些苦,就是从自己身上剜下一块肉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她冲小刘一摆手:“姚贝娜会不会收我不知道,但你把话说到位了,李敏一定会收下。”
“如果不收你告诉我,我再来跟她讲。”
刘伊妃听得愣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母亲,怀中的铁蛋正用温热的小手无意识地抓挠她的衣襟,柔软的触感却在此刻化作尖锐的震撼刺进心底。
那些被世人艷羡的財富和光环,某种程度上早就隔绝了她和最普通的人间疾苦。
这世上本就有些爱,是连金山银山也垫不起高度的。
小刘抿著嘴没有说话,只是眼前出现一架生命的天平:
一端是自尊,一端是孩子的呼吸,这世上哪还有母亲会犹豫?
妈妈的脊樑有时候很硬,能扛起千斤重担也不会折一寸;
妈妈的脊樑有时候也很软,甘愿为儿女的生机弯成一座桥。
刘伊妃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每天晚上例行创作的那部《请回答, 》,想起那个故事里自己要扮演的角色。
因为刘晓丽对她这个新手妈妈的教导,她对人物形象和心態的认识愈发深刻了些。
此刻贴著儿子的脸蛋,在这个几乎要长达十年的创作时间轴上,小刘又悄悄地迈出了一步。
这是生活的千滋百味、千姿百態给她的馈赠,也是命运在悲欢离合间,悄然递上的表演课。
……
海定区皂君庙甲2號,北平电视艺术中心。
郑小龙正带著老镜处理公务,却莫名地有些心绪不寧。
两日前吴尔善有关某首富是皇汉立场话似真似假,但给他这个正准备来一部“辫子戏”规模巨製的“老年导演”泼了一盆冷水。
怎么偏偏叫自己在这时候遇著这样的事儿?
这两天他好一顿调研调查,对照吴尔善的判断看这位首富歷来的发言和所作所为,不难发现他的確是很推崇汉服、歷史等民族文化的。
远的不提,他那位女明星夫人不还在前几个月对抗韩流的时候“纠结”眾女明星搞起了网络汉服大赏吗?
就此还掀起了一波汉服热,现在北平后海、南锣鼓巷的汉服体验馆已悄然兴起三四家,问界和桃宝商城的汉服店铺在网络上“鳞次櫛比”,这股风潮甚至蔓延到很多高校社团,大学生们成为忠实拥躉。
郑小龙自己是汉族人,但自身根植的这个圈子的顏色他无法控制,这是发跡之本、亦是立身之本。
比如好友应达,他的显赫家世是这个小团体当初能够茁壮成长的关键,可自查其父。
只不过现在越混越回去,当年和丹丹离婚后就开始有些不务正业,最近除了搞了个《应达故事匯》外,因为儿子的关係还投资起了冰球。
郑小龙想著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毕竟应家这些年在文化界的门生故旧无数,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商业上的打生打死,最后还是得回到论理吵架这一块。
未雨绸繆地想,你路宽说我们这些拍辫子戏的不对、意识形態有问题、宣传糟粕文化,理由何在?
你这么做,是否有挑动民族仇恨、破坏民族团结之嫌?
第一个问题,郑小龙自己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