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民族血泪,正义史诗(下)(为一鹿

剧情往前推进,很快给出了答案。

窗外的枫叶早已凋零殆尽,枯枝在寒风中颤抖,发出细碎的呜咽。

张纯如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惨白,映照着她憔悴的面容。

距离与齐藤邦彦的电视辩论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像一团纠缠的荆棘,刺得眼睛生疼。

右翼的骚扰从未停止。

深夜的恐吓电话、信箱里的死亡威胁、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

她甚至不敢拉开窗帘,生怕窗外某处藏着一双监视的眼睛。

母亲张盈盈知道女儿的精神压力不小,推门进来,将一个包裹轻轻放在桌角。

“纯如,休息一会儿吧,看看书迷的信。”她的声音轻柔,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张纯如抬头,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妈妈,我压力很大。”

旋即又长舒一口气自我鼓励:“不过快了,我很期待把齐藤邦彦驳得哑口无言的场面,我要让他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张纯如回身在母亲身上靠了一会儿,待她走后,捂着脸深呼吸了几口,随即拆开了包裹。

似乎只是惯常的一次回信,她很珍惜书迷们的热爱。

坚强如她,也需要志同道合的支持者。

那是灵魂的慰藉。

镜头前,女主角刘伊妃的表演非常自然。

高清镜头怼脸,镜头里是她几乎素颜状态下的皮肤,细腻但不乏瑕疵。

剪刀划开胶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纸箱敞开的刹那——

一张张照片滑了出来。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照片上,一把锈迹斑斑的刺刀贯穿婴儿的胸口,而婴儿的脸被拙劣地替换成她孩子的模样。

血红的英文标语像毒蛇的信子:“penalties for perjurers!(对作伪证者的惩罚)。”

张纯如被突如其来的恶意惊吓得趔趄倒地,重重地撞在橡木桌边。

所有人心里一顿,看着大银幕上的张纯如似乎根本忘却了头部的剧痛,有气无力地伸手去够药瓶。

这是心理医生给她开的精神类处方药,用于镇定。

于是特写镜头里出现了似乎在神经般抽搐的小拇指。

指节因为刚刚照片的刺激和处在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像是弹钢琴般地敲击在橡木桌面,只不过节奏异常地错乱。

神经官能的紊乱,很快就传递到整个手掌,变成了不受控制的混乱节拍。

当指尖终于触到塑料药瓶时,张纯如突然泄了力气,瓶子咕噜噜滚向阴影里,消失在了画面中。

她苦笑着放弃了,想开口喊母亲帮忙,却只能从嗓子里挤出难听的咳痰声!

“呵。。。”

她的脸色倏然涨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怖的事实。

白皙秀美的面容上,青紫色的血管因为激愤和恐惧若隐若现,像瓷器被冰锥刺出的裂痕,沿着苹果肌蜿蜒至唇角。

恐惧像冰水灌进肺里,她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甲陷进皮肉。

镜头没有直接拍她,而是让张纯如出现在书房的镜子里。

嘴唇无声地开合,却只有嘶哑的气音,像一条搁浅的鱼。

马克杯被撞翻,褐色的茶渍在睡裤上洇开,变成了蔓延的污血。

张纯如盯着那片污渍,突然想起《魏特琳日记》里那个被刺刀挑起的女婴。

历史与现实在这一刻重迭,而她似乎要被被困在永恒的噩梦里,连尖叫的权利都被剥夺。

张纯如的母亲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纯如!”

华裔女作家心如死灰地抬头,对母亲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眼角蓄积的泪水簌簌掉落。

中国女演员的精湛演技让现场所有人看地暗暗心惊,但联想到刘伊妃本人曾经真的罹患失语,又不免感慨一句天道酬勤。

张纯如一家陷入了绝望。

还剩三个星期就要对敌齐藤邦彦,如之奈何?

华裔女作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静静地待了一个下午,为了不叫家人担心,再推门出来时已经面带着微笑了。

张纯如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丈夫和父母:

即便不能讲话,我还有笔,还有你们,我甚至可以现在就学手语。

不要担心,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

她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翻开手记写了两句话鼓励、开导自己,却看得观众们心绪沸腾——

声音可以被夺走,但思想不会。

话语可以被扼杀,但真相不会。

张纯如返身到书架边上,想了想翻开了自己第一次复印的那版《魏特琳日记》。

她想要从这位伟大、善良的女性身上寻找力量破局。

窗外,夜色如墨。

屋内,一盏孤灯,一支笔,一个倔强的灵魂。

依旧是通过近似场景的转场,时间来到了 。

这一幕叫观众们看得有些依依不舍。

像拉贝一样,又一个可亲的历史人物要在电影中杀青了。

程瑞芳推门进来,声音急切:“华小姐!有女学生要跳楼,你快去看看,已经有人去拉她了!”

已经年过半百的魏特琳一句话也没有讲,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老姐妹出门。

从 ,叫她的身体已经有些独木难支了。

魏特琳在站在中央楼下,看着三楼的李美如跨坐在窗口:“美如!你发什么疯!快下来!”

这位华小姐此刻还没意识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李美如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骗子!你这个洋婆子!你不配叫华小姐!”

不知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信任崩塌一心求死,李美如在一片尖叫中坠落,以头抢地,当场气绝。

魏特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更令她刺痛的是李美如自尽前的话——

你不配叫华小姐。

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称呼啊!

镜头转到魏特琳的办公室,程瑞芳带来一个女学生,这才为她和银幕前的观众解惑。

《紫金山晚报》刊登了一篇题为《真正的罪犯》的文章,指控魏特琳“将 ”,并称她为“人贩子”和“叛徒”。

这一指控源于 ,否则将强行掳走良家妇女。

观众们看得背后冷汗直冒,这不正是福田诓骗她的那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原来,占据了金陵的的汪伪政权正强迫金女大登记注册,要求其使用伪政府教材并接受监管。

但魏特琳以“保护教育独立性”为由拖延,引发伪政权不满,才有了这一出毒计。

毒计把华小姐击垮了。

她无法面对死去的李美如,因为那一晚被掳走再也没有回来的 。

她整个人都好像老了十几岁,不吃不喝,似乎想这样为自己赎罪。

即便这远不是她的错。

程瑞芳等人看得心急如焚,不得已联系了魏特琳在联合基督传教士工会的舒兹小姐,来接她回美国治病。

同当初拉贝离开中国时一样,真正了解华小姐的中国人,没有不爱她的。

金女大前跪满了受过恩惠的女学生和难民,她们痛哭流涕地送别心中的姐姐、母亲、老师,一位真正拥有美丽灵魂的人。

可精神遭遇重创的魏特琳已经听不到这些了,她木然地冲大家摆手,像一具行尸走肉。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她的ptsd有所好转时,她在印第安纳州的公寓中打开煤气自杀了。

自杀前,她最后一次翻开自己的日记,写下遗书和遗嘱:

我在中国的传道失败了,与其备受精神的折磨,不如一死了之。

如果有来生,我还是要为中国人服务,中国是我的家。(注1)

另外,请把我在沪上银行里存的七百一十元,连同去年买的七亩土地都捐给金女大。

魏特琳坐在窗前,皎洁明媚的月亮,挂在这片历史的天空,叫她想起了挚爱的金陵。

那年的金陵,月光也曾这样明亮,却照不亮满城的血火。

她想起金女大的校园,月光下,女学生们围坐在草坪上,轻声唱着圣歌,歌声清澈,像一缕微弱的希望,在黑暗中摇曳。

她想起程瑞芳,那个总是风风火火的舍监,在月夜里悄悄给她塞一块桂:“华小姐,你也该歇歇了。”

她想起那些被日军拖走的女孩们,月光映在她们惊恐的脸上,泪水像珍珠般滚落,却无人能救。

她想起自己跪在礼拜堂前,仰头质问上帝,为何让这样的苦难降临在无辜的人身上,而不去惩罚那些畜生一样的东西。

这位深爱着中华的华小姐,无限怀恋地触摸着自己同程瑞芳、陈斐然的合照。

她吻了吻照片,在遗书上写下绝笔,也是此生最后一次祷告——

金陵永生。

电影宫内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所有人泪眼模糊地看着镜头转场。

密歇根州雪柏德镇,“金陵永生”出现在了魏特琳的墓碑上。

机位角度调整,张纯如对着墓碑鞠躬,柔声道:“华小姐,金陵永生。”

康复的张纯如转身离开,高跟鞋碾碎积雪,每一步都在寂静中凿穿了脚底的坚冰。

合成动画的光影在她周身流动,黑暗具象成 。

她行走的姿态让柏林电影宫的观众屏息,仿佛不是走入黑暗,而是将黑暗劈开。

再次出现镜头前的,已经是pbs辩论的现场了。

没有任何开场,张纯如和齐藤邦彦的直面瞬间被呈现在观众眼前。

特写镜头从模糊到清晰,聚焦在刘伊妃饰演的张纯如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演播厅刺眼的顶灯在她眼中凝成两点寒星,摄像机红灯像血滴般闪烁。

扮演者刘伊妃的一镜到底开始了。

主持人法恩斯沃思引入辩论焦点:“两个月前,韩国总统拜访日苯,首相小渊惠叁发表了—份书面声明,对日军占领朝鲜时的所作所为表示道歉。”

“几周后种家领导人访日,贵方却仅对侵华行径作口头道歉,没有书面声明,这令全世界的华人都非常愤怒。”

“先请齐藤先生解释双重标准的原因。”

“书面口头没有区别,不存在双重标准。”齐藤邦彦风度翩翩地整理着领带,嘴角挂着程式化微笑。

但此刻在普通观众眼里已经和欺骗魏特琳的福田没有区别。

张纯如抬起眼帘,声音清冷而坚定:“如果口头与书面道歉真如齐藤先生所言毫无区别,为何日苯拒绝给予中国同样的诚意?”

她将日记推向镜头:“三十万亡灵需要的不只是外交辞令,而是白纸黑字的忏悔,就像拉贝记录日军暴行时,每一个德文字母都不曾潦草。”

镜头给到《拉贝日记》特写: 。。。

齐藤邦彦手指交迭:“提到忏悔,我想 。。。”

张纯如突然打断:“悔意?”

她翻开幸存者夏淑琴的证词照片,八岁女孩的全家福与血衣并列,直播现场瞬间发出惊呼!

“当夏女士看着父母被刺穿胸膛时,日军可曾流露半分悔意?”

齐藤邦彦似乎满怀同情地长叹一口气,目光低垂:“请你不要太过激动,我知道金陵发生的不幸事件,是很令人痛惜的。”

张纯如冷笑:“你所说的不幸事件,是暴徒系统性地强健两万妇女?还是将婴儿挑在刺刀上取乐?”

她猛地站起,西装袖口蹭到咖啡杯,褐渍在文件上洇开如血渍。

“既然你说贵国的首相先生已经表达过悔意,那你又何妨再次表态?”

“请大使先生对着镜头说一句——我代表日苯,为金陵大屠杀道歉。”

全场死寂。

摄像机捕捉到齐藤喉结滚动,他掏出手帕擦拭镜片拖延时间。

主持人法恩斯沃思试探:“大使先生?”

齐藤邦彦放下手帕,恢复了淡定的微笑,他知道只要自己拖下去,无功无过即可。

“日苯始终致力于和平事业。。。”

张纯如抓起话筒:“看,他连道歉这个词都说不出口!”

她转向镜头,瞳孔映着演播厅刺目的光。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自己书写历史,因为施暴者的字典里,永远擦不掉否认这一页。”

张纯如一把抓起血迹斑斑的幸存者名单,纸页哗啦抖开如招魂幡:“大使先生,看着这些名字罢!”

“说一句我们杀了人很难吗?”

镜头拉远,齐藤的侧脸在阴影中僵硬如面具。

如同真实历史发生的一样,他在力求不犯错的准则下,依旧淡定地退场了。

这注定是一场分不出胜负的决斗,但现场的观众们群情激奋地献给张纯如的掌声,已经可以说明人心向背。

电影画面中,特写逐渐给到抱着各类文献的张纯如。

已经被最后一段刘伊妃的一镜到底震撼莫名的观影者们,此刻看着二十岁少女在电影中谢幕的特写定格,突然都有些恍惚。

她是在演张纯如,还是在演自己?

这场辩论戏中,刘伊妃的表演已超越技巧层面,达到了与角色灵魂共振的境界。

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让观众看到了张纯如的愤怒与悲怆,是如何从史料中破纸而出。

当她抓起幸存者名单如举起战旗时,当咖啡渍在文件上晕染成血痕时,所有人怔怔地看着镜头中那张美丽、坚韧的脸庞。

左边面颊是演员刘伊妃的疲惫,右边面颊是作家张纯如的血泪——

在路宽的导筒下,这半人半魂的面容,终将成为电影史上最惊心动魄的蒙太奇。

《如愿》响起,全片结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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