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民族血泪,正义史诗(上)(为旭隐

这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凝固在了方寸之间,满溢着倾心的爱慕。

张纯如从纽约离开了。

临行前犹豫不决的苏珊给了她一个不算答复的答复:先写一份选题计划给她。

出版社对这样敏感的题材显然会慎之又慎。

张纯如离开出版社,站在世界最繁华的纽约十字路口,眼中却都是 。

她长叹一口气,准备给丈夫打个电话,却先接到了邵子平的来电。

“喂?邵博士?”

“纯如!我刚刚联系上一位独立制片人叫崔明慧,她前几年拍摄了一部名叫《奉天皇之命》的纪录片,控诉日寇的暴行,她还去过中国采访过幸存者,我想可能对你有些帮助。”

张纯如激动道:“她在哪里?”

“我给你地址和电话,她住在纽约皇后镇。。。”

张纯如像是刚刚被捞上岸的溺水者,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当即打车直奔华裔制片人崔明慧的住处。

崔明慧和朋友汤美如是著名的独立制片人,她们在 《谁杀了陈果仁》,探讨东亚战争对现代社会的影响,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

但这部揭露日寇罪恶的纪录片上映之路屡屡受挫,两人甚至都受到了右翼的死亡威胁。

纽约皇后镇的别墅中,张纯如和崔明慧对坐饮茶,后者听闻她的来意,面色肃然:

“我前年7月去过金陵,一位金陵大学的历史学教授给了我六位幸存的采访者名单。”

“我逐个联系过,但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接受采访,他们的生活也很拮据。”

崔明慧突然有些出离愤怒:“你知道吗?日寇的战犯们很多都逃脱了审判,他们仍然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享受着政府和军方的巨额补助。”

“而我们的同胞和受害者,却因为他们的罪行家徒四壁、郁郁而终,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张纯如听得揪心,当即沉声道:“明慧姐,请你给我那位教授的联系方式。”

她顿了顿,似乎思绪回到了幼时爷爷讲述的故乡。

“我要回中国。”

背景虚化,镜头缓缓推进,金陵火车站斑驳的月台上,张纯如独自伫立在盛夏的蝉鸣中。

站台上,嘈杂的方言如潮水般涌来,却在她耳中化作美丽的乡音。

那些提着竹篮叫卖雨石的老妪、扛着编织袋的民工、穿校服追逐打闹的学生,每个人都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出站口的青砖墙上,“金陵”两个魏碑体大字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迹。

她突然停住脚步,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卡住,就像她卡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灵魂。

这一刻,她眼中的金陵和 ,怅然若失。

张纯如打车来到金陵大学的西苑宾馆,提前联系好的杨夏明、孙宅巍、段月萍等几位历史学者在宾馆会议室中等着她。

“姑娘,请问你找谁?”

教师王卫星诧异地看着眼前身着大低胸裙装的姑娘,从气质上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张纯如笑得大方温婉,似乎站在这片土地上,能够给予她更多的能量:“我是张纯如,我找段月萍老师。”

她的国语不甚流利,却着实叫会议室里的几位金陵大学教授惊讶起身。

“你是张纯如?美国作家张纯如?”

他们以为写这样历史题材的作家应当是个面色肃然的中年人,怎么是这么一个明媚大方的年轻女孩?

说是金陵大学的女学生也差不离了。

几人一番寒暄,金陵大学历史系教授杨夏明沉声道:“姑娘,你为什么想写这本书?”

张纯如在来的路上就想了很多理由,但此刻面对着七八双质疑的眼睛,只目光坚定地吐气如兰:

“我是中国人的后裔,这是我的责任。”

几位教授面面相觑,都不认为还有什么怀疑的必要。

不是他们过于小心,仅就这位杨夏明教授近些年所做的研究,就已经引起了日右翼势力的注意。

张纯如极其干练,当即掏出从耶鲁大学神学图书馆带来的复印版《魏特琳日记》,这也是国内学界第一次知道它的存在。

还有她在美国国家图书馆复印的 。

张纯如新闻系出身,又常年写作,对于资料的整理、收集、提炼得心应手。

她和几位教授一起分享了资料,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采访金陵大屠杀幸存者、实地查看当年的大屠杀遗址,与图片资料作比对。

以及收集和翻译内地学者掌握的资料,带回北美。

几位教授各自认领协助工作,杨夏明担任翻译,他也是后世张纯如著作的翻译学者;

王卫星带着其他人收集资料,以供张纯如查阅;

时任遇难同胞纪念馆副馆长的段月萍常年跟一些幸存者有联系,她负责去做思想工作,请她们接受采访。

张纯如在金陵的忙碌工作开始了,她的足迹踏遍了金陵每一寸曾经浸透血泪的土地。

在遇难同胞纪念馆昏暗的档案室里,她指尖摩挲着幸存者名册泛黄的纸页,将每一个被岁月模糊的名字誊写翻译成英文;

在秦淮河畔残存的民国建筑前,她举着黑白老照片比对弹痕累累的青砖墙,快门声与六十年前的枪响在时空中重迭;

在幸存者颤巍巍的讲述中,她伏案记录的钢笔突然停顿,墨水滴在“ ”的日期上,晕开成江水中血色的涟漪;

在金陵图书馆尘封的史料堆里,她彻夜翻译内地学者的研究,台灯将她的剪影投在墙上,宛如执笔为刀的斗士。

镜头语言快速地交待着张纯如的行程和踪迹,最终定格在她下榻的金陵大学西苑宾馆。

一张和拉贝、魏特琳议定南京安全区范围时同样的地图摊开在桌面。

张纯如颤抖着嘴唇,拿红笔详细地标注着一个个数字——

“江东门,一万人。”

“燕子崖,五万人。”

“草鞋峡,五万七千人罹难。”

“煤炭巷三千人,鱼雷营九千人,中山码头——”

“一万人。”

镜头缓缓推进,张纯如颤抖的指尖死死攥着那支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刻痕,仿佛要将这些数字烙进历史的血肉。

她的泪水砸在“江东门一万人“的字迹上,墨迹晕染成血泊的形状,喉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银幕上突然切入黑白历史影像:

江东门万人坑里交错的白骨、燕子矶江面上浮肿的尸群、草鞋峡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弹孔。

当“中山码头一万人”的笔迹落下时,画面陡然切回张纯如的特写,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镜头,瞳孔里倒映着 。

电影转场,镜头倏然进入她瞳孔中的天地。

日暮的长江之上,历史的天空中,悬着一轮残阳血日。

这轮凄厉的血日逐渐变淡,银幕突显 ,知道最血腥的戏份即将到来。

——

轰隆隆的汽车引擎声响起,韩湘林驾车载着拉贝前往日军驻地。

车头悬挂着“金陵国际安全区”字样的旗帜,虽然这不被日军认可,但总归要顾忌他德国人的身份。

汽车穿过汉中门,经过盘查进入营地,少将原田接待了他。

拉贝义正词严地讲述了安全区的范围和界限,请他昨天入城的手下严格军纪,不要侵犯。

鬼子不以为然,拿出军部的作战地图给他看,拉贝惊讶地发现上面根本没有所谓的安全区范围。

此前自己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根本没有获得侵略者的承诺。

一番争执之下,鬼子少将原田不耐烦地答应:“只要你们的区域内没有持枪士兵,我们不会去。”

他的眼神有如鹰隼:“如果发现没有解除武装者,你可以叫他们自行解除,跟着你回安全区去,我们不予追究。”

此刻还没有见识到敌寇残忍狡诈的拉贝大喜过望:“好!我这就去劝说他们!”

金陵城破,有不少死战不退的士兵躲藏在城中,给鬼子也带来不小的困扰,此计甚毒。

拉贝在安全区河北路入口处见到几名残兵游勇,下车依言劝说。

国军士兵们知道这位安全区总理事的身份,没有为难他,也没有缴枪,迅速避让躲藏了。

安全区附近躲藏的士兵较多,总还是有对拉贝信任的人,在百般劝说之下很不情愿地丢弃武器,以平民的身份进入了安全区。

韩湘林驾车一路穿行在各个安全区的难民营据点,拉贝很不放心地要每一处去巡视。

镜头呈现着一幕短暂的“巷道电影”,目光可及的街边,鬼子每 ,满载而出。

成箱的资材被他们用板车、小推车运送来往。

台下的王小帅皱眉观察着,他很敏锐地发现,路宽导筒下的日苯人小队配合默契,完全是成体系的抢劫组织。

他为什么要这么拍?

难道刻画描绘一些歇斯底里的鬼子形象,不更有情绪张力、更能拉起观影者的仇恨吗?

台下的张纯如清楚,这是路宽的特别用意。

在去年7月同鬼子右翼的舆论势力绞杀时,西方民众为他们印象中的优秀民族制造了一个开脱的绝佳借口——

我们承认大屠杀是真的,但那只不过是精神疯狂的士兵,在战时状态下的肆虐,他们不是正常人。

正常的日苯人在他们眼里是《龙珠》、是“工匠精神”、是寿司、是武士道、是索尼。。。

如果是精神病犯罪,想必是可以原谅的吧?

就连全世界的法律都不会对疯子杀人施加刑罚,顶多是强制医疗。

为了击破这些谎言,导演路宽和张纯如一起,从鬼子畜生导演小津安二郎的日记和《东史郎日记》中查到了真实的抢劫场景。

他是为了明明白白地告诉全世界!

这些鬼子不是蠢,不是疯,就是单纯到极致的坏,是不折不扣的有组织的畜生!

而不是你陆钏剧本里,那个还知道反思自己的、有人性的士兵。

大银幕上的电影剧情有序推进,西方观影者通过拉贝的视角,见识了他们不曾见识的大和民族的本性一角。

拉贝巡视了一圈准备回到国际委员会总部,却在门前看到令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鬼子士兵开枪杀人,随后拖着一卡车的难民往外开拔,挡路者一律碾压致死。

“拦住他们!”

开车韩湘林双手几乎掌握不住方向盘,怎么挡?

拉贝一跃下车,手里拿着自己的纳粹党党徽,义正辞严地站在军用卡车前:“你们的原田少将答应过委员会,不会为难解除武装的士兵!这是怎么回事?”

鬼子小兵多少还知道些厉害,不敢直接从拉贝身上碾过去,狞笑着回复他:“这是就是少将的命令,谢谢你的劝降,拉贝先生!”

车前的拉贝瞬时面色煞白、双腿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韩湘林眼疾手快地上来扶住他。

车上几位被拉贝亲自劝说的国军士兵不明所以,对着车旁的拉贝破口大骂:

“你这个德国杂种!不得好死!”

“我怎么就信了你的话,还不如跟鬼子拼了!”

拉贝被一口痰吐在大腿上却顾不得擦,他面色仓皇、张口欲言,也不知该为自己分辨些什么。

镜头正中间,卡车上一个被捆缚的川省口音的士兵还在叫骂,耐不住性子的鬼子士兵一刀戳进他的嘴中,刺了个对穿!

突如其来的血腥在大银幕上被特写放大,前排几个观影的女明星不由得一阵尖叫!

拉贝心如死灰地靠在秘书韩湘林身上,欲哭无泪地喃喃:“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电影宫里响起了华人的国骂。

从这一幕开场的血月开始,就注定了是这样叫人看得须发皆张的剧情。

但路宽没有选择先去拍鬼子的残忍,而是拍他们的狡猾——

无论是少将原田诓骗拉贝,还是鬼子有组织地高效抢劫,都把这个善于伪装和隐藏的丑恶民族的嘴脸,放大给了全世界的观众。

即便路老板嘴上喊着和平、没有仇恨,但这样的私货是能加则加的。。

这原本也是来自《拉贝日记》、《东史郎日记》的口述历史,他可以随时给质疑者提供证据,何错之有?

是夜,镜头切转到拉贝在小粉桥一号的别墅,他在打字机上记录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作为日记,也即后世的《拉贝日记》:

“安全区外无一处商铺得以幸免,甚至杀人、强健、抢夺开始有往安全区蔓延的势头。”

“我深深地为安全区难民营的未来担忧,所有人似乎都高估了日军的信誉,他们是没有人性的野兽。。。”

拉贝还在打字,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鬼子的“八嘎”喝骂,拉贝抓起党徽和手枪就下楼查看究竟。

“你们做什么!这是金陵国际安全区委员会主席的家,我是纳粹党党员,是你们的盟国!”

鬼子普通士兵被他的声势吓了一跳,听了韩湘林的翻译都吓得退出了院子,没有再追索翻进拉贝家的难民。

凭着纳粹党的党徽和手枪,额头冒着冷汗的拉贝,艰难地救下了几个慌不择路的平民。

这也是路宽有意做的剧情安排,给观影者们情绪调节的空间,让他们的心情稍有些舒缓,不然这一幕还没看完就要肝胆皆裂了。

安顿好难民的拉贝,连夜驱车赶往国际委员会。

今天才是日军进城第二天,大家就已经有极其恶劣的预感了。

委员会主席拉贝组织各个难民营汇报受害情况,均不忍卒听,也无一幸免:

“金陵大学难民营被日军以搜查敌军为由闯入,当场掳掠、强健女学生 。。。”

“ 。”

“砰!”的一声,国际委员会会议室有人摔了杯子,镜头没有交待是谁,也无需交待。

汇报仍在继续:

“长江路司法部难民营, 。。。”

“五台山小学难民营,日军谎称发放‘良民证’,将 ,用武士刀斩首。。。”

江东门的白骨、煤炭港的焦尸、此刻五台山操场尚未干涸的血洼,随着难民营负责人们低沉的声线逐帧划过。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钢笔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柚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回响。

拉贝的烟斗灰烬簌簌落在《日内瓦公约》文件上,烫穿了“战时平民保护”的条款。

仅仅在金陵沦陷的第二天,现场所有对安全委员会还寄予厚望的西方人士都清醒地认识到,日军是无法讲道理的。

即便在他们有些人眼中中国人的死活不足惜,但活生生的人被如此残忍、暴虐的手段凌辱致死,简直骇人听闻。

如果说白天拉贝的部分遭遇,刻画的是日寇的奸诈狡猾、有组织的战争犯罪。

那这一个个乖戾作呕的字眼和触目惊心的数字,则明明白白地给现场观众做了个“预告”——

下面,就是为所有人揭示这段被右翼疯狂诋毁和否认的历史的时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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