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瞅着,林思成到了三楼。
复古的门脸,黑底牌匾,刻着三个鎏金大字:吴裕泰。
正儿八经的老字号,创于光绪年间,距今已有一百二十多年。
全国都有连锁店,有自己的茶山、茶厂、茶馆、茶店。更有专门培训茶艺师的茶艺学校。
主营花茶,茉莉香片更是一绝。六月份,首批申遗成功的三家花茶制作技艺中,吴裕泰居其一。
茶馆开在这儿,就挺讲究。
忙里偷闲,闹中取静。利名休竞,无涯尘事。
暗暗转念,林思成掀开珠帘。
老式的唱片机摆在柜台,墙上贴着周璇的海报。
精致的五官,复古的旗袍,一股浓浓的民国风扑面而来。
喇叭花似的扬声筒「嗡嗡」的震,声音有些「刺啦」,但曲调慷慨激昂。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迎宾穿着浅色的倒大袖,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皮肤白皙,面容清秀。
报了名字,一直往里。
花木深处,曲径通幽。
顶灯散发着清幽的冷光,青砖地生了包浆,将琉璃的槅扇染成黛色。
绕过屏风,松木炭在白釉炉里绽开,煨着泥壶,吐出的白烟缠上房梁。
一张亚麻席,于季瑶靠着茶几。坐不像坐,倚不像倚。
黄杨木叉刺入窨堆,撞开绿茶的蜡质层。竹筛旋动,茉莉簌簌坠落。茶花拼合,素白的十指轻轻翻拌。
「来了!」像是老熟人,她擡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坐!」
手下不停,手背青筋微弓,动作轻柔而有韵律。
及膝的旗袍,岔却开的很低。两条腿并在一起,长长的舒展开来,像一条美人鱼。
胸脯高耸,纤腰柔细,再往下,却又浑圆饱满。
展颜一笑,眼波流转,瞳孔中隐隐透着媚意。
林思成脱了西装,迎宾接过去挂上衣架,然后退出去,轻轻的关上门。
他坐到对面,又瞅了一眼:这女人学过。
花茶现窨,就是靠着这个,吴裕泰成功申遗。
不难,却极为繁琐,五更三和,九转一提,如果不是下过功夫,不会这幺娴熟。
朦胧的灯光,淡淡的花香,幽静的环境,以及女人的姿态。
包括这个坐姿,包括这套动作,以及脸上表情,乃至于欲拒还迎的眼神,和若隐若现的媚意……
下意识的,林思成想起前世有名的名媛培训班。
起初,于季瑶还挺得意,心想男人都一个样,不管是功成名就,还是少年英杰。
但随即,她又发现不对:林思成看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手?
不对,身体也看,而是基于她窨茶的动作。感觉,他真的欣赏她的茶艺。
但说实话,能被她请来这儿喝茶的,有几个是真来喝茶的?
其他男人看她,要幺惊艳,要幺饥渴,更或是赤裸裸。
至不济,欣赏之中也会流露出一两丝隐藏的欲念。但林思成看她,好像不带任何感情?
不是没有情绪,而是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看一个极为漂亮、极为性感的女人的那种眼神。
好奇中带着审视,以及探究,不像是看人,就好像在看一件东西。
下意识的,于季瑶想起那些老专家、老教授,他们鉴定古玩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眼神?
下意识的愣住,手中的木杈戳进了花堆。
林思成收回目光,眼神清澈:「于小姐,怎幺了?」
节奏完全被打乱,于季瑶想了好一会儿:「好看吗?」
林思成言不由衷:「好看!」
于季瑶福至心灵,知道他说的是茶艺,而非她这个人。
她继续翻绊,然后用宣纸堆窨,底下是加温板,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