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资料上硕大而又引目的標题,郑铭眉头微皱:河津瓷就河津瓷,或者標霍州瓷也行,老提景德镇和湖田窑干什么?
还把標题起这么大?
林思成应该是故意的……不对,完全可以把“应该”取掉。
他气自己和蒋承应背信弃义,卸磨杀驴,所以拐著弯的报復。
但无所谓,你再怎么强调景德镇,影青瓷,但宋代后工艺失传是不爭的事实。想继续研究和论证工艺流布和演变,那就必然绕不开河津瓷和霍州瓷。
想到这里,郑铭扯了扯嘴角,锁住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正想著要不要安慰一下蒋承应,会场里“嗡”的一下。
像是捅了密蜂窝,上百道声音乍然而发,又匯聚到一起。吵闹、嘈杂、混乱不清。
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屏幕,脸上满是震惊、怀疑,不可思议。
郑铭愣了一下,猛的回过头。
没错,还是那个標题:宋代湖田窑影青瓷。但之下,多了好多子標题:
官窑体系演变:宋代景德镇湖田窑影青瓷(卵白玉瓷)——元代卵白釉(景德镇御窑)、明代永乐甜白釉(景德镇御窑)——成化蛋壳器(景德镇御窑)——成化斗彩(景德镇御窑)——青釉里红(景德镇御窑)——清代脱胎器。
民窑体系:一、宋代湖田窑影青瓷——宋末金代河津窑细白瓷。覆盖年代:金代。流布范围:晋南。
二、宋代湖田窑影青瓷——金代霍州窑薄胎瓷——元代薄胎器(部瓷)——明代藩王府刻瓷。覆盖年代:金、元、明。流布范围:山西及西北。
三,明代永乐甜白釉——德化窑白瓷。覆盖年代:明、清。流布范围:全国、亚洲、欧洲……
“轰~”
郑铭感觉脑子里像是炸了一下,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
再是外行,也知道甜白釉、斗彩、青釉里红是什么东西。再是门外汉也能看明白,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何况,他还是半个专家。
这些贡瓷、御器的烧造工艺,全都源自於湖田窑影青瓷。也就是林思成孜孜不倦,念念不忘的卵白玉。
但整个官窑传承体系和流布过程中,压根就没河津窑的影子。甚至於在民窑体系中,也是垫底的那一个。
霍州瓷稍好点,在元代短暂的进入过官窑体系,且在明代专烧王府用瓷。
但在那么多的御窑,那么多的名瓷面前,影响力几乎忽略不计。
不信?
也別和什么甜白釉、斗彩比,就比德化白。三种瓷器各拿一件,到收藏圈子里里问问。
德化白:这个厉害,明清两代民窑白釉瓷巔峰。
霍州瓷:唏,好像有点印象。
河津瓷:这什么玩意?
一分钟之前自己都还在想:想要继续研究影青瓷,必然绕不开河津瓷,霍州瓷。但眨眼的功夫,脸就被打的啪啪响?
要还不信,再各拿一件,再到考古和学术圈子里问问:除非专家脑子被驴踢肿了,才放著御瓷和德化白不研究,转而研究没半点知名度的河津瓷、霍州瓷。
所以,真就他娘的长翅膀飞走了?
但谁能想到,影青瓷的流布这么广,继承工艺的名瓷这么多,技术演变能达到这么高的高度?
与之相比,蒋承应既不惊,也不疑,好像要镇定一点,淡然一点。
但没人知道,他已经断了念想,彻底死了心。
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御瓷、官窑,也没有德化白和霍州窑,河津窑的发现绝对足以轰动考古界,闻名全国:金、元时期,北方唯一一座细白瓷生產中心。
正如林思成当初说的:蒋市长,你放心,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跑不了。
既便多一个霍州窑,影响力降低一半……哦不,可能还要多一点:降到四成。但与霍州窑並列十大考古新发现,肯定没有问题。依旧可以让河津、让运城的名字家喻户晓。
而现在,这两座窑列入新发现什么的肯定板上钉钉,因为影响力比之前大了十倍还多。
但问题是,来分好处的对手强大了一百倍都不止,而且一家比一家的名气大。
打个比方:舞台上有十盏射灯,观眾是关注亮的刺眼的那八盏多一些,还是关注暗的几乎看不见的那两盏多一些?
別说关注了,找都找不到……
看他一动不动,脸色木然,郑铭压低声音:“没关係,至少河津窑还是省內第一!”
省內第一?
呵,郑局长,你把霍州窑排哪?
郑铭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话说的不恰当,又想了想:“至少有霍州窑为依託,標样足够用。咱们多下点功夫復原出影青瓷的工艺,影响力低不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