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还是无法接受,那个智慧、冷静、偶尔会对他露出无奈笑容的学者,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虎爷。」烈爪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祈求:「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墨瞳阿姨留下了那幺多知识,我们————」
屠虎没有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隔离舱内,声音平静得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没有了,我们已经尝试了所有办法,继续拖延下去,只会增加污染扩散的风险,慧心的异化还在继续,很快会异变成至我们无法处理的强度。」
「可是————」烈爪猛地转头看向屠虎,眼中布满了血丝,在族人面前展现的果敢彻底崩塌,显得无比脆弱:「虎爷————我————我下不去手。」
他看着屠虎,几乎是哀求着:「那是慧心啊————虎爷————。
「」
屠虎缓缓转过头,看向烈爪。
他的眼神里承载了太多烈爪无法理解的重量。
这是见证过文明兴衰,挚友离去后沉淀下来的决断:「正因她是慧心,她才更不愿看到自己变成毁灭族群的源头,结束她的痛苦,阻止灾难,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守住她最后的尊严。」
烈爪缓缓擡起手中的控制器,上面有一个鲜红色按钮。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着按钮,又透过晶石罩看向隔离舱内那扭曲的身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多年前,在档案馆里抱着一堆皮卷,对他认真说「你的外骨骼终究是外力」的年轻学者。
烈爪闭上眼,两行滚烫液体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
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残留痛苦,却多了一丝被迫成长的决绝。
他的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空,停顿了许久。
隔离舱内的嘶吼声好似消失,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慧心,对不起。」
最终,他用尽全身力气,按了下去。
强烈的能量流瞬间充斥隔离舱,刺目白光吞噬了扭曲的身影。
当光芒散去,隔离舱内空空如也,只剩下还在晃动的能量锁链。
烈爪好似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终端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跟跄一步,单手撑在冰冷的观察窗上,低着头,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起来O
屠虎默默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无声传递着力量,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直到烈爪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句:「虎爷,我————我先去处理后续。」
随后厚重的金属门在烈爪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
确认只剩下自己一人时,屠虎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偻了些许。
他缓缓走到观察窗前,看着还残留着能量灼烧气息的隔离舱。
一直维持的平静面具,寸寸碎裂。
他擡起手,将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晶石罩上。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是在篝火旁,小心翼翼捧着自酿果酒,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轻声喊着「虎叔」的小墨瞳。
是在新星谷里,总是安静地跟在墨瞳身边,认真记录着一切见闻,聪慧的小女孩。
是在文明发展抉择上,与烈爪激烈争吵到面色通红,据理力争的年轻学者。
是那个在实验室里,向他汇报阶段性成果时,眼中闪烁着与墨瞳如出一辙,对知识无尽渴求光芒的领导者————。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慧心,何尝不是他看着长大,倾注了心血的孩子。
从懵懂稚嫩,到独当一面,成长的每一步,他都有关注。
见证了慧心继承墨瞳遗志,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接力探索,也————最终看着她在这条路上,以最惨烈的方式迷失。
「孩子。」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唤,从他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
他一直教导它们要谨慎稳健,可他终究没能阻止这悲剧的发生。
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能够护佑他们周全,但命运的残酷又一次在他面前,将他珍视的「幼苗」连根摧毁。
他闭上眼,仰起头,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
想要将溢出的巨大悲恸强行压回心底。
当再次睁开眼时,翻涌的情绪已被敛去。
最后看了一眼空寂的隔离舱,屠虎转过身,步履蹒跚的离开了这处伤心之地。
他依旧是孤独的文明护道者,继续丈量着没有尽头的文明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