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过惯了刀头舔血、大秤分金银日子的草军将领来说,朝廷开出的这个价码,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尚君长却不慌不忙,他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兄弟们稍安,听我一言。」
他等到众人声音稍歇,才继续说道:「王铎说了,这只是朝廷初步的意向。官职的大小,驻地的划分,粮草的补给,这些都可以再谈。朝廷最看重的是我们的态度,只要我们真心想招安,他还可以向朝廷禀告。」
「都可以谈!」
这个时候,毕师铎扫了一眼,看到不少人在深思,就晓得有人真的在琢磨这个事,尤其是柳彦章,明显心动了。
于是一拍案几,指着尚君长在那大骂:「态度?」
「要我们什幺态度?我毕师铎的态度就是,不招安!」
说完,他对剩下的票帅们说道:「我们现在还不够有实力吗?鄂州城就在眼前,只要我们再冲一把,三日之内,必破其城!到时候,城中的金银财宝、粮草美女,还不是任我们取用?何必去受朝廷那份鸟气!」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大多数将领的心声。
草军起事至今,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早已养成了骄横之心。
在他们看来,这天下之大,似乎已无不可去之处。朝廷给出的价码实在让他们提不起兴趣。
然而,尚君长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毕鹞子,话不可如此说。鄂州,真的那幺好打吗?」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众人:「诸位,我们不妨冷静下来,看一看我们眼下的处境。」
「先看我军,我军虽号称十万,但真正的精锐老营有多少?不过两三万人。其余大半,皆是裹挟的流民,顺风仗时或可呐喊助威,一旦战事不顺,便是一触即溃。」
「李重霸部不就是这样?」
「李重霸已是我军精锐了,在场诸位哪个能拍着胸脯说比李重霸还要善战勇猛?兵马比他还要强盛?但结果呢?他带着两万大军在舒州城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败在了保义军的铁骑下。」
「此战活下来的孟楷就在帐内,你们可以问问他,问问李重霸勇战否?兄弟们死战否?但最后呢?」
此刻孟楷看到帐内其他票帅投来的眼神,恨不得羞愧得钻进地缝。
那边尚君长没有多想,而是继续说道:「然后就是我军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后勤补给。」
「我军一路行来,粮草全靠劫掠。如今黄、蕲二大州已被我们搜刮殆尽,百姓流离,田地荒芜。鄂州城一旦久攻不下,我军数万大军的粮草,从何而来?届时军心不稳,恐生内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怀安!」
尚君长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显得格外忧虑:「诸位不要忘了,就在我们的侧后方,赵怀安已经进兵舒州了!」
「赵怀安」三个字一出,帐内原本喧嚣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不少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忌惮之色。
狼虎谷之战的惨败,依旧是压在许多人心头的一块巨石,尤其是李重霸所部的河北帐,几乎全军覆没,其本人更是被生擒。
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草军。
虽然对于李重霸的战败投降,有不少人对此幸灾乐祸。
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赵怀安的保义军,是一块硬骨头,真是谁跟他碰谁死啊!
看到众票帅有所松动,尚君长才继续说道:「前几日,有千余保义军出现在了麻城以北,并一夜之间便突袭拿下了麻城。」
「根据我军探马的最新传报,如今,这支骑兵就在黄冈一带游弋,随时威胁我军北面老营。」
「而赵怀安的主力大军,也已进驻舒州。他随时可以沿江西进,截断我们的归路,与鄂州守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