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连负责追击的一营主将的将旗,都不得不向后退却了五百步。
但到了这里,所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绝望反冲。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万通麾下的兵士几乎都已战死。
而纵横在这一带战场上的,几乎全是毕师铎军的旗帜,还有不远处压过来的保义军,倒是原先正面的淮南军这会却选择了按兵不动。
看着那追亡逐北的保义军骑士,听着那些人喊着:「弃械不杀!」
黄万通的内心只有苦笑。
原来最后能给兄弟们一条活路的,还是昔日的生死大敌啊。
再一次仇恨地看着那面「毕」字旗,黄万通,忽然抽出刀将自己脸上割了六道血痕,就这揪心的疼痛,向着那边诅咒着:「毕师铎!你背主叛众,他日必教你死于部曲反噬、乱刃分尸之中!」
「此乃你背信之命,天定难违!」
这一下,黄万通失去了所有凄厉,他呢喃自语道:「————也该上路了。」
但这个时候,一直扈从在他身边的张景仁,与仅剩的三十来个扈兵武士,纷纷想他哀求,要求发动最后一次冲锋。
可黄万通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命令道:「没有用的。你们都分头逃走,保全性命吧!为咱们这个师,留下一丝血脉。」
然而,这些追随他多年的扈兵,却无人听从他的命令。
尤其是张景仁更是大吼:「师将!我等愿随师将共赴黄泉!向那叛徒毕师铎报以仇恨的一箭,再壮烈战死!」
他们高叫着,便要冲杀出去。
黄万通大声喊住了他们。
「罢了!要冲锋便冲锋吧!」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但尔等也知道,我已满目血污,看不清兄弟们死战的英姿。你们要冲锋的人,都依次来我面前,大声报上自己的名字!」
黄万通向前探了探身子。
此时,在场的扈兵武士们,强忍着泪水,每个人都下马凑近黄万通这边,挺直了胸膛,大声自报姓名。
其中一大半皆姓黄,皆是冤句黄氏子弟。
黄万通仔细地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每报一个名字,他都郑重地点一点头。
当众扈兵向黄万通最后叩了首,便翻身上马,然后便义无反顾地纵马冲向了那面「毕」字大旗。
那边,汹涌如潮水一样的叛军,席卷而来。
坐在木板上,黄万通听着前方的惨叫,眼泪混着血,滚满了脸庞。
刀割之处是火辣辣的疼,可如何比得上心如刀绞。
此时,黄万通努力杵着步槊,对旁边的张景仁和那些拖着木板的力夫们喊道:「将我扶起!」
张景仁泪流满面,看着袍泽一个个死去,抽噎着扶起黄万通。
此刻黄万通的身体已经明显的僵硬了,他已经能感觉到生机再无多少。
他再次下令:「将金子全部拿出来!」
张景仁用刀敲掉了木板旁边的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一摞金子。
他含着泪,将这些金子全部分给了那四个力夫,感谢他们一路搬运着木板,不使得自家师将失颜。
那边,黄万通杵着步槊,努力直起身子,对这些力夫说道:「既然注定是败军了,全军战死又有何益处?你们已尽力了,赶快逃走吧!
将这些金银当作回乡的盘缠!」
黄万通怒吼着,强行驱散了四人。
最后,只留下了他最信任的张景仁,认真说道:「我黄万通死也不会放过毕师铎,所以我的头颅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让我的首级落在叛贼的手上,被他们当作功绩来检视和炫耀,那是比死还不堪的屈辱!」
「所以,四郎,我恳求你,无论如何,守护住我的首级!」
最后,黄万通仰天长啸,大吼:「列祖列宗在上,我黄万通没有丢黄家的人。」
说完,黄万通坦然自戕,却并无多少血液流出,只因这一路,他的血早就快流干了。
看着倒下的黄万通,张景仁强忍着哀嚎,砍下了师将的首级,然后用黄万通的将旗包裹好,飞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朝战场西南边驰去。
而他这边刚走,杀光那些疯狂反扑的扈兵的毕师铎所部,一下子就涌到了黄万通的尸体旁。
看到此人的首级已不在后,愤恨的叛徒们乱刀将黄万通的身体砍成了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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