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幼復为何面对赵怀安的暗示死咬著扛著?不就是因为人家在朝廷上也有大佬,得罪不起!
但人家郑繁倒真有几分唾面自乾的意思,这会还是不疾不徐,点头:
“今日大雨,我去看看水两岸的情况,看看水势如何。”
忽然他转过来看著赵怀安,平静问道:
“节帅可知,肥水两岸,住著多少户人家,其中有多少渔民?”
赵怀安皱眉:
“本帅在问你,不是你来问我!还有,府库少了甲械,你可晓得?”
面对这问,郑繁依旧不慌不忙,伸手从隨从的书筐里抽出一张摺叠的麻纸,展开来,竟是幅手绘的庐州山水图。
然后他指著图上的村落、田垄、山泉,还有用小字標註的地方,对赵怀安道:
“节帅要守庐州,需知庐州的根,而庐州的根不在城池,不在甲兵,而在其上。”
说著,他指著图纸上的一处,念道:
“肥西有坞三座,六百户,多种桑麻梁稻。肥东渡口,五十舟,皆为渔户”
赵怀安心里不舒服。
这帮世家子弟占尽膏腴,还一副为苍生百姓奔波劳苦的样子,真的什么美事都让你们占了?
现在这个姓郑的在自己面前说这些,不就是告诉我,他比我懂百姓,比我了解庐州人的情况,自己认为他这个刺史不称职,他却认为自己很称职。
这人看著温温润润的,以为是个泥捏的,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
好!我赵大就喜欢嚼硬骨头,就和你好好玩玩。
於是,赵怀安手指叩著案几,继续默不作声。
那边郑繁继续说道:
“还有严军判將兵甲卖给三山,这事我也晓得。”
郑繁一说完这话,那边郎幼復愣住了,整张脸都红了。
这不害了咱吗?刚刚他还在赵怀安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说郑繁和这事一点关係没有,然后你老就自己承认了。
你倒是光明磊落了,可下属怎么办?有没有想过別人啊!
果然,赵怀安听了这话后,了一下郎幼復,后者直接嚇得僵直了,直到赵怀安哼了一句:
“继续写!”
后者悚然,再不敢多听,开始將记忆里的信息誉抄下来。
那边郑繁自然是看到自己的长史的变化,也看到他正在写东西,脑子来回一想,便將事情想明白了。
看来是说了对不住小郎的话了,不过他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那三山最早的一批人就是贞元年间淮西兵乱后留下的老兵,他们带著家眷流浪至此,靠著开垦荒地过活。不过后面世道不好,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聚拢在山里,当时这些人就求过州府,想要一批粮食救济。”
“我当时亲自去看过,这些人的確良善,而且山里收成不好,时不时就要饿死人,所以我就发了一批粮食给他们,先熬过冬日,等来春,我又让人卖了一批甲械给他们,用来防身和捕猎。他们所处常为大別山盗匪下山的第一线,有此兵甲,也可护乡梓。”
赵怀安已经被这番话给逗翻了,但他依旧没有说话,他要让这个姓郑的一次性说个够。
那边郑繁还在理所应当道:
“还有巢湖一片,节帅不是担心草军东下吗?那你可知道巢湖周边的渔户,去年被官吏勒索了多少鱼税?”
“下官去紫微洞,路上遇见个老渔翁,说他儿子为了躲税,差点投了巢湖水匪。下官与他聊了半日,许他今年免了渔税,他才答应帮著衙署盯著湖面。”
“若有草军的船只过来,他第一个报信。”
说著,郑繁盯著赵怀安,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就是下官与节帅的不同。”
“节帅以戈矛为安,某以丘壑为守。”
“我滎阳郑氏,自北朝以来,出將入相者十七人,归隱山林者亦有九人。先父曾对我说,“官者,管也,非辖也””
“我们要管百姓的饥寒,不是辖百姓的手脚。庐州的城防,靠的不是武库里的甲胃,是百姓愿不愿守。若百姓有饭吃、有屋住,不用节帅下令,他们自会拿著锄头守城门;若百姓冻饿交加,就算武库里堆著万领甲胃,也挡不住他们开门迎贼。”
“人多以为我不理庶务,耽於山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把时间用在引来送往,多陪一会上官对我有益,可对庐州百姓何益?”
“至於不理庶务,这倒是真的,衙署里的案瀆,除了賑灾、免税的,其余的我都让参军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