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脚的老东西,在我们柳部面前摆资歷,聊以前?你们被保义军杀得像条狗一样逃进山里的时候,咱们柳部在瑕丘大杀特杀!保义军怎么了?不还是被咱们压在任城,气都不敢出!没咱们柳部从瑕丘扫来的物资,没咱们在外围布置防线,你个老东西还能在这里乱放屁?”
那苍头小帅是此前王仙芝的本部小帅之一,这会不属於任何票帅,的確因为资歷深,
所以也列席在后。
本来他觉得自已说得没毛病,也想给黄巢卖个好,所以说了个“公道”话,没想到却要遭受这番羞辱。
他也是刀口舔血出来的,年纪大了,脾气却没小,要是以往,他非得把这人给扒了皮,可只要看到柳彦章盘坐在那里,所有愤怒都消散了。
他不敢怒。
而那边柳彦章后面的这个小帅说得更大声了,胸脯已经被拍得啪啪响:
“还有,老东西,你听好了,你不是问咱是谁吗?你狗耳朵竖起听好了,咱叫“瞒天虫”,也没干过什么大事!就是砍了几个狗官而已!比不得你躲著官军卖两车盐!”
没错,此人正是“平平无奇”的瞒天虫。
见在场的一些盐梟老兄弟都怒了,瞒天虫后背都潮了,甚至他不用看,就晓得自己前头的柳彦章脸色也一定很难看,但富贵险中求!
他咬牙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是,我瞒天虫在你们这些都统老兄弟眼里是无名之辈,但咱们草军能走到现在,能滚出十来万人,甚至只要咱们跃出去,杀到更广阔的中原,我相信,我们的人数还会更多,两倍、三倍、甚至十倍!”
“为什么我有这个信心?因为我就是这样!”
“我们这些充州、沂州人为什么要跟著你们濮州党干?为了那几口米?如果为了这个,咱们自己不能去抢?非要跟在你们濮州人后面?不就是因为咱们相信都统掛的那面『天补均平”的大旗?”
“咱们受够了不公,受够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现在咱们就要拿这份不公,去杀他个人头滚滚!就是让那些人看看,他脚下踩著的草芥,也是能杀人的!”
“所以我们追隨著王都统,明白不?不是他么的你们做过盐梟!所以老东西,少给咱们扯什么资歷!”
“讲资歷还造什么反?回乡下抱孙子不行?咱们这里,你行就上,不行就给咱们下来!懂?”
混天虫一番话,全场沉默了,连他前面背著他的柳彦章都惊讶地张了张嘴。
乖乖,这瞒天虫好生能讲,讲得好生有道理!这人得大用!
此时,场面上的一些小帅们也忍不住点头了,甚至其中个別还是盐梟出身的老兄弟。
这个瞒天虫讲得好啊。
好在哪里?好就好在他说出了草军现在的困境和现实。
没错,王仙芝之所以能起势,的確就是靠著一班盐梟老兄弟,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呀,
以前多少人,现在多少人。
这一路走过来,有各地流民、拳党、绿林豪杰、大野泽水寇、充、鄆、沂、鄆、齐、
曹、宋、宿、颖等地的破落土豪、豪侠、还有当年庞勛残部。
可以说,草军走到哪里,哪里饱受不公待遇,以及一直和朝廷处在对立面的各方势力都团结在了一起,就团结在那面“天补均平”的大旗下。
这个时候,你拿盐梟团队的规矩来说话,拿你老兄弟的资歷来压军中新豪们的嘴!谁能服气?
甚至说个不客气的,论人数,你们盐梟还剩几个人?论兵马,你们手里有几个营?
所以啊,老东西们,赶紧下来,给年轻人让让位置!
为何柳彦章心里狂喜,对后面的“瞒天虫”这般高看?就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让柳彦章的抢班夺权变成了带著军中新势力爭权。
他柳彦章就是这些人的旗帜,而这一次会,就是对王仙芝老兄弟们发起的总衝锋!
这一刻,柳彦章是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惊的是,现在的局势正向著自己预料外的方向发展,好在是往有利於自己的一面在发展。
那边被瞒天虫怒喷了一番的苍头小帅,也意识到不好,因为那人几乎捅了这层泡泡了狼虎谷之战,保义军几乎將王仙芝老营一锅端,而老营的核心力量就是盐梟老兄弟。
而当时各票师分出去的时候,除了部分盐梟老兄弟作为核心,实际上后期都是吸纳的本地人。
现在狼虎谷一败,腹心受损,可四肢还在,这下强弱立即倒转过来。
像苍头小帅还没意识到这个力量的此消彼长,还是按照以往的行为来思考问题,可现在隨著那个瞒天虫戳破了这层纸,他也意识到可怕的情况,额头满是汗。
但他还是訥訥强撑了一句:
“就算要选德才兼备的,难道副都统德差吗?才不够吗?即便按照德才兼备来说,黄副都统也是当仁不让!”
听了这话,瞒天虫还要再说,然后被柳彦章抬起手打断了。
在多说就过了。
柳彦章看都没看那个苍头,只环视在场的其他五个人,一字一句:
“论功劳、论能力,我柳彦章不差吧!”
毕师鐸点头,帮腔道:
“没错,我老毕对老柳这一点没话说!能打仗!能啃硬骨头!瑕丘就不用说了,曹州城多险要,但就是老柳带著数十兄弟从水门游过去,一刀刀杀到吊桥,玩命给咱们开的门!后来到了充州,也是老柳拔城最多,甚至那瑕丘都被他咬下来了!”
“至於黄巢?”
“我承认老黄读书多,也看得远,但我只看到他为辅,却没看见多少他独当一面的地方,所以老黄能不能带著咱们这些人杀出去,我是怀疑的。更不用说,这会老黄人都不晓得在哪里呢?”
说著,毕师鐸对此前一直並肩作战的黄家大郎,黄存哼了一句:
“老黄啊,你家二郎不是说要来这的吗?怎么现在人都没到?”
黄存听出了毕师鐸心里的不满,也晓得这会形势並不利好自家二郎,愁苦的脸上努力挤出笑:
“老毕,咱也不晓得,不过这也能理解的,从沂水穿回泰山,路不好走的。”
隨后,他对其他人表態:
“我个人是赞同刚刚那位『瞒天虫”兄弟说的,那就是能者上。草军发展到现在不容易,能走到现在也出乎咱们所有人的预料,但正因为如此,就更能发现天下已经到了沸反盈天的局面了。”
“咱们不过是点了第一把火,切不可以全功自居。”
“我们得认清,能让天下人景从的,不是咱们这里的某个人,而是那面『天补均平』的大旗。所以,谁能继续扛这面大旗,我黄存就支持谁。”
黄存这番话,后面几个黄氏的小帅脸上都不好看,但没人出来反对。
听到黄存这个黄巢的亲大哥都这样说,柳彦章、柴存、李重霸、毕师鐸、尚君长五个脸上都有了表情。
忽然,一直不说话的柴存转头对尚君长问了一句:
“军师,你大事小事都看得清,你觉得都统应该选谁。”
尚君长扫了一下其他几个,摸著短髯,沉默著。
而那边李重霸也催促:
“军师,你说说吧,你比咱们都聪明,你怎么想的,不要藏著掖著了!”
柳彦章也点头,对尚君长说道:
“军师我是佩服的,你说话,大伙都能听进去,而且我老柳今个也给大伙保证,就是咱们这次畅所欲言,不管谁最后当了都统,都不许翻今天的旧帐!”
眾人点头。
听著这些大票帅一个个表態,尚君长终於开口了:
“既然你们都要我说说,那我就讲几个看法,当不得多真,就听听好了。”
眾大、小帅都竖著耳朵听,想看看这个草军第一聪明人如何解决现在的困境。
而尚君长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