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威一下子就哑住了,心里万千思绪一下子炸开了,但他不想在齐克让面前表现出来,笑道:
“这赵大倒是细谨,有大將之风嘛!”
见宋威都这么说了,齐克让耸耸肩,然后笑道:
“宋公,这一次也不要忘了咱们泰寧军啊。这一次大乱,我泰寧军损失惨重,在为朝廷奉献如此多,如果还不能捷报上有一名,我恐藩內激愤呀!望宋公也怜我等十余万膏血流尽,留我泰寧军一个位置。”
齐克让说著最可怜的话,但脸上却一点没有乞求的意思,他明白宋威不会得罪泰寧军,也不会得罪感化军、淮南军。
毕竟这功劳要是坐实了,这宋威还不直接宣麻拜相?
到时候想要在朝廷的老公们面前说话硬气,不还是得东方的这些藩镇撑他?
果然,对於分润军功这点,宋威一点没有拒绝。
本来就是惠而不费的事情,自然是人人有功,人人受赏啦!
不过心里藏著事,宋威勉强和眾文武又寒暄了会,然后就藉口要休息了,將眾人打发走了。
人群中掌文书的幕僚罗隱刚过廊房,就被一人拽了下来,正要发脾气,看到此人正是宋威家里的人,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这宋家人也不多话,说了一句“隨我见明公”,就带著罗隱直接进了后院,
这里是宋威的私室所在,一路上便是鶯歌燕舞,都是宋威来了沂州后蓄的,真有齐人之福!
罗隱不敢多看,绕了几圈后,便在一净室见到了焦躁的宋威。
宋威一见罗隱进来,也不隱瞒,直接问道:
“昭諫,你文采斐然,能为我写这份捷报吗?”
罗隱这人才华特別好,可长得不行,江东口音也重,所以基本绝了当官的前途了,为了吃饭,
他这些年一直在东方几个藩镇幕府中混日子。
本来一直就是个装点门面的笔桿子,没想到宋威竟然让他干这么重要的事。他是既高兴,又忧惧。
高兴是能进宋威的核心,忧惧的是人家將自己用完就杀。
但罗隱蹉跎那么久,早就等这样一个机会,所以即便晓得冒著天大的风险,他还是毫不犹豫点头:
“明公请说。”
宋威点了点头,然后让罗隱进来,一边说,一边让罗隱措辞。
罗隱越写越惊,他忍不住劝了一句:
“明公,咱们还是先拿了王仙芝首级再往长安报捷吧!”
可宋威皱眉,直接哼道:
“我说你写!”
宋威这会心里压力不晓得多大。
他这样的老官宦,从醃官场、军队一路爬上来的,那赵大一屁股,他就晓得这狗东西局什么屎。
亏自家侄子说这赵大纯良,就纯成这样?扣著王仙芝首级干嘛?不就是想留给那个杨復光吗?
这狗东西还学会脚踏两条船!还给他来个理由,说什么王仙芝的身份还要再確定。
他今日早就得了茶山阵地的传报,说黄巢的大军忽然就撤退了,而且是一退再退,甚至中途都分了数支而走。
今日会上,宋威为何这么有把握,这么演?不就是提前晓得黄巢撤了嘛。
当时他只能確定草军一定发生了大变故,但並不晓得发生何事。
现在和这赵大送来的捷报一对应,这王仙芝死了是妥妥的。
现在赵大给他来个骑墙,宋威现在还惦记他手里的首级,所以暂不说他的错,一切都先稳住赵大。
然后宋威自己先把捷报发到长安,先占个先机,到时候无论情况怎么变,他这个决策之功是跑不掉的。
但要是让杨復光那个狗太监先发了,那真是吃干抹净!
哎,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这样?一点不像他们年轻那会!
心里又急又躁,宋威哪有什么好脾气对罗隱个酸才?没直接骂已经是宋威忍著的了。
但刚刚还有劲的罗隱在听到宋威这话后,心气一下子就泄掉了,心下黯然:
“自己果然还是想多了!到底都是一样!”
於是再不多嘴,宋威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等宋威说完后,一篇华丽的捷报就已经挥笔而就。
宋威接过墨都没干的捷文,一边看一边点头:
“果然是江东才子,才高八斗!不晓得比赵大那个粗货写得强到哪里去!”
隨后,宋威就转头对门外的押牙说道:
“给昭諫支二十贯钱!”
这下子,罗隱的心是死得透透的,但他也確实穷,所以也不推辞,便隨著门外押牙出去。
直到从押牙手里取了一张十贯的钱契,罗隱还愣了下,但也没说什么就要退下。
但人还没跨过门槛,那押牙就阴侧地说道:
“这段时间別乱转,隨时都找你呢!还有不该讲的话不要讲,小心你的舌头!”
罗隱也不晓得不该讲的到底是写文的事,还是被黑了十贯钱的事,反正一个不能讲就对了。
就这样,满背是汗的罗隱,小心转身,对著押牙下拜,对方点了头,他才跨过了那道门槛。
哎,高宅红墙內,从来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