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他曾多次收到侯恂、钱龙锡等东林友人寄来的密信。
信中无不详述「仙缘」之事,将种窍丸与陛下仙法描绘得神乎其神。
平心而论,钱士升希望这是真的。
钱家累世巨富,钱士升本人也已年过五十,不复少年锐气。
人越老,越觉红尘美好,世间乐事尚未享尽。
便越是畏惧无可避免的死亡大限。
若能借此仙缘,延寿百载,一直逍遥快活地享受下去,该是何等快意?
于是钱士升继续细问幕僚:「你可曾亲眼见过他们施展法术?」
江幕僚摇头:「不曾。」
钱士升不甘心,再问:「陛下于民间是否有过显圣事迹?」
江幕僚仍是摇头:「民间虽有议论,但多为揣测,且是从官场传出。」
钱士升依旧不放弃:「钱龙锡、侯恂可曾将法术典籍给你过目?」
江幕僚面露难色:「属下向侯大人提过此请。侯大人说,此乃陛下亲赐,未有陛下允准,不敢私下示人。」
「哼!」
听到这里,郑三俊再也按捺不住,回身斥道:「若真不得外传,就不会颁示臣工!」
「既已赐下,便当预料四处流布————」
「侯恂等人支吾推脱,只怕那所谓「法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一旦所谓法术原本流传出,立时原形毕露,戳穿真武大帝赐法」的欺世谎言!」
钱士升见郑三俊怒气勃发,知道此地不适合再问下去,便微微一笑,劝解道」郑大人不必急躁。是真是假,时日久了,自有分晓。」
「如何不躁?」
郑三俊情绪激动:「后金铁骑才刚退去,京畿疮痍未复,关内几座城池犹在敌手。」
「值此危难之际,陛下不行富国强兵之策,反倒沉迷于仙法,甚至还要罢黜儒家——我若是黄台吉,梦中亦要发笑!」
钱士升知他真心忧虑国事,只得风轻云淡地走回琴台前坐下,再次抚上琴弦:「时局如此,你我又能如何?」
「守好南京留都,便是精忠报国了。」
「他日若是京畿不保,陛下与满朝诸公好歹能南巡于此,徐徐图之。」
「建奴再是凶悍,难不成还能飞渡长江天堑?」
郑三俊长长叹了口气,愤懑化为沉重,坐到古琴对面:「陛下装疯卖傻、佯狂避世到这般程度,比起世宗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