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被凡役们叫做「不三不四,小鬼难缠」。
「我亲耳听见,唐执役夸那异哥儿,说是淬火房的骨材质地比往常好多了,用来磨刻更趁手,足够应对内峰的催赶。」
张超夹着片好的牛羊肉,搁着铜锅沸水涮弄几下,再放进嘴里:
「讲到底,咱们是给执役办事,面子值当几个符钱?董老弟息息火。
后头跟他打交道的日子还长,要收拾也不急于一时。」
董霸上山前做过响马土匪,干过剪径勾当,自然不会有啥好性情。
因着寨子被剿,遭受通缉,他干脆剃发做和尚,结果阴差阳错被送到牵机门。
「张三哥言之有理。我就见不惯姓姜的拿架子,从破书里头捡个秘方,叫杨执役擡举上去,真以为自己有啥厉害本事!」
张超笑道:
「吃肉,吃肉!不谈他了,扫兴!」
董霸与张超认识多年,两人沆瀣一气,从赤焰峰的凡役身上赚到不少好处。
他那双小眼滴溜溜一转,身子凑近问道:
「张三哥,你主意最多,是不是已有整顿姓姜的法子了?」
张超笑而不语,董霸见状连着敬几杯酒。
见气氛到了,张超缓缓开口:
「董老弟,你我都明白,检役能捞油水。那些凡役累死累活干上四个时辰,是不是白做,全凭咱们说了算。
往年淬火房检役空缺着,我们等于白拿一份,如今那异哥儿上去了,就要分出一块。」
董霸点点头,他恼恨的地方就在这里。
以前两三月能多赚万儿八千符钱,现下必须扣走部分。
这不等于从自己兜里拿的幺!
张超咀嚼着烫熟肉片,咧着嘴道:
「规矩是这样,董老弟,咱们也别吝啬。
那异哥儿愿意收,最好不过,大家和气生财,省得多生事端。」
董霸听出言外之意,望向被铜锅热气遮掩住表情的张超:
「张三哥,若他不识好歹呢?」
张超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嘴里嚼烂的肉片:
「这味儿不对!盛合洞的厨子,莫不是拿烂肉糊弄我!」
他骂了一句,这才说道:
「他若敬酒不吃爱吃罚酒,哥哥我至少有九种办法弄残他!」
放在牵机门外峰,残比死更可怕。
哪怕是断手断脚,只要十二年期限未满,都得继续上工。
如果缺勤旷工,耽误做事,就要扣除符钱。
等积蓄耗完了,还倒欠着,背上牵机门的债。
便可以拿自个儿的骨肉皮去抵帐了!
「张三哥手段又高又硬!姓姜的岂能斗得过!」
董霸心胸素来狭隘,于是又问道:
「三哥,他今天落咱俩的面子,有没有啥法子,也挫挫他的威风!」
张超淡淡道:
「这却简单。我听说那异哥儿痴恋缝衣峰的罗小娘子,正巧我和浣洗房的周执役有来往。
改日打听好他经常在哪儿用饭,咱俩做东摆一桌请来周执役!
哈哈,让他眼睁睁看着心中的仙女在他人怀抱……」
董霸「嘶」了一声,再次端起瓷杯儿:
「张三哥高招!再怎幺少年轻狂,他一个检役凭啥跟执役摆谱!到时候,你我把他叫过来敬周执役一杯!
好生瞧瞧他的脸色,哈哈哈哈,想想都痛快!」
两人喝酒吃肉,得意笑声被厚厚帘子挡住。
瓦房屋外寒意汹涌,吹着棉絮似的雪片,反而衬得里头暖和,更有滋味。
院里还有两条瑟缩的人影,裹着灰扑扑道袍,搁那劈柴烧火。
他们得到传唤了,才能进去轮流烫酒切肉,做些侍候杂活。
厚厚帘子隐约传出戏谑声音:
「这帮凡役只会埋头吃苦,哪比得上咱们,吃肉吃酒,好不爽快!」
「是极,是极!来来来,张三哥,小弟敬你一杯!」
不加掩饰的讥讽话音飘飘荡荡,未走多远,就被风雪扯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