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猛不敢再迟疑,当即咬牙点头,快步走出了衙门。
不多时,几名书吏就抱着几大摞帐册走了进来,放在堂中的大桌上。
「张……张大人……这便是武昌卫近三个月的饷银发放记录与签收名册……」
吏目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张飙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起来。
他看得极快,手指划过一行行墨迹,眉头微微蹙起。
堂内鸦雀无声,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众人愈发沉重的心跳声。
王通紧张地盯着张飙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些什幺。
他心中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帐面上做得足够干净,能蒙混过去。
突然,张飙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点在其中一项记录上,擡头看向那粮饷吏目,语气平淡无波:
「这笔,洪武二十五年六月,额外拨付卫所器械维护银,一万五千两。」
「支取记录是购买桐油、麻绳、铁钉等物。签收人是……陈千翔?」
说着,他擡起眼皮,目光扫向王通:
「王佥事,陈千翔已失踪,此事你可知晓?」
「一万五千两银子,就买了些桐油麻绳?」
「这价钱,怕是够把整个武昌城的桐油都买空了吧?」
王通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道:
「回大人,此事……此事下官略有耳闻。」
「边镇不稳,军械维护乃重中之重,或许……或许是采买的价格……略有浮动。」
「浮动?」
张飙嗤笑一声,将那帐册往案几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那吏目一哆嗦。
「本官看不是浮动,是这帐本在跳舞!」
张飙声音转冷:「还有,这三个月的军饷,帐面显示已足额发放,签押齐全。那为何这几位.」
说着,他擡手指向角落里那几个老吏:「却声称三月未领足饷?」
几个老吏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糊涂,听了些风言风语,就想……就想在青天面前表现一番,好多得些赏钱……」
「是小人糊涂!胡说八道!请大人恕罪啊!」
「大人,或许是我们记错了」
「记错?」
张飙冷冷一笑:「诬告上官,扰乱军心,这可是重罪啊!说吧,是谁指使你们在客栈前胡言乱语的?」
「我,我们.」
几个老吏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
但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的瞥向王通,眼神充满了哀求与恐惧。
显然,他们的家小乃至自身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绝不敢攀咬。
张飙心知肚明,也不在几个老吏这里纠缠,然后又淡淡道:
「不管怎幺说,卫所的帐目肯定是有问题的!」
「既然有人说没发,有人说记错了,那就对帐吧!」
他拿起那本签收名册,随手丢给老赵:
「赵总旗,找几位识字的乡亲,对照著名册,去营房里随机找些军士来,当面核对笔迹、印鉴!」
「看看是不是本人亲手所签,所按!」
「是!」
老赵接过名册,立刻带着两名百姓代表出去了。
王通和赵猛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他们做帐时哪里想得到,张飙会采用这种『现场审计』、『随机抽样』的刁钻法子?
那些按手印的,很多根本就是不识字的大头兵,或者是被逼着代签代按的,哪里经得起查?!
一旦核对出问题,那就是铁证!
「大人……这……这或许其中有些误会……」赵猛试图辩解。
「误会?」
张飙根本不看他,目光重新落到王通身上:「王佥事,看来你这卫所,从军饷到采买,误会不少啊!」
王通额头冷汗涔涔,他知道,军饷这块是彻底捂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能再次断尾,丢出几个替罪羊,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他正要咬牙开口,抛出几个管理粮饷的下级军官顶罪,却听张飙话锋又是一转:
「军饷帐目混乱,看来需要好好清理。现在,本官要去军械库,实地查验库存军械,与帐册核对。」
【什幺?要查军械库?!】
赵猛刚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失声反对:
「张大人!军饷问题与军械库何干?」
「再说,军械库乃卫所重地,岂能说查就查?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
张飙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那把造型奇特的克洛格手枪再次出现在他手中,枪口直指赵猛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