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茂也反应过来,连忙顺坡下驴,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道:
「本官……本官亦是受其蒙蔽……多谢黄臬台明察……」
「此事,布政使司定当全力配合按察使司查办……款项……款项若有短缺,本官……本官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先保障工程……」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表演着弃卒保帅和痛心疾首的戏码,张飙心中冷笑连连。
【反应倒是不慢,懂得断尾求生了。】
他知道,今天想直接查布政使司总帐的目的,因为对方的果断『割肉』而暂时无法达成了。
毕竟,他也不能真的毫无证据就强行冲击衙门查总帐,那在程序上就落了下乘。
但是,他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
第一,他成功地将民怨的矛头引向了官府,撕开了湖广官场『一团和气』的假面。
第二,他逼得潘文茂、黄俨当众承诺解决民生问题,并且『砸锅卖铁』也要出钱,这话当着成千上万百姓的面说出,他们日后想反悔都难。
第三,他逼得他们亲手处理了自己的爪牙,内部必然产生裂痕和猜忌。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树立了自己『言出必行』、『为民做主』的绝对权威,并且向所有湖广的胥吏和百姓展示了一条。
【跟着钦差,有理有据,就能逼得高官让步!】
这为他后续收集更多线索,埋下了至关重要的伏笔。
「好!」
张飙见好就收,朗声道:
「既然黄臬台和潘大人如此表态,本官姑且信之!」
「也希望二位大人记住今日之承诺,莫要让湖广的百姓再次失望!」
说完,他又转向百姓:「乡亲们!我们都听到了!」
「潘大人和黄大人承诺,会尽快解决水渠和江堤的问题!」
「我们就给他们一点时间!但我们会盯着!若他们食言……」
张飙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和未尽之语,让潘文茂和黄俨脊背发凉。
「我们相信张青天!」
「我们会盯着的!」
百姓们虽然觉得让那几个胥吏顶罪有点不过瘾。
但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布政使和按察使如此狼狈,当众承诺,已是前所未有的胜利,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然而,就当他们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他们得带着意犹未尽的情绪,各自散去的时候。
张飙忽地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拔高了八度:
「既然桃花垸水渠的事,潘大人和黄大人已经承诺解决了,那幺接下来,我们该去解决军饷的问题了!」
「本官倒要看看,卫所究竟是何缘故,要克扣士兵们的军饷?居然拖欠了三个月之久!」
哗!
全场哗然!
原本以为张飙会就此息鼓的百姓,以及潘文茂和黄俨二人,如遭雷击。
他们怎幺也没想到,张飙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对!还有军饷!」
「当兵的饭都吃不饱,谁给我们保家卫国!?」
「去卫所!要个说法!」
人群刚刚平息的怒火,瞬间转向了站在潘文茂身旁,脸色煞白的王通。
王通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刚才还在庆幸自己主要负责军务,水渠江堤的事烧不到他头上,顶多是看潘、黄二人的笑话。
没想到张飙这杀才,这幺快就把矛头对准了卫所。
「张……张大人!」
王通又惊又怒。
他一个武官,嘴皮子远不如潘、黄利索,情急之下,只能梗着脖子道:
「卫所军务,自有规制!岂容你……岂容你在此煽动……」
「煽动?」
张飙打断他,语气带着讥诮:
「王佥事,克扣军饷,拖欠三月,致使卫所弟兄家眷饥寒,这可是你手下老军官亲口所言,众目睽睽,岂是煽动?」
他根本不给王通辩解的机会,直接对着人群,尤其是人群中那些穿着破旧号服、或是军户打扮的人喊道:
「卫所的弟兄们!你们之中,可有被拖欠军饷的?可有家中老小饿肚子的?今日张飙在此,为你们做主!」
「有胆量的,站出来!让这位王佥事看看,他手下的兵,过的是什幺日子!」
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挤出来几个面黄肌瘦的军汉。
他们穿着打补丁的鸳鸯战袄,脸上带着军户特有的沧桑和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钦差大人!」
一个年纪稍长的军汉噗通跪下,声音沙哑:
「小的……小的在左卫所当差,已经三个月没领到足饷了!家里婆娘娃娃……都快揭不开锅了!」
「俺也是!」
「还有我们!」
有了带头的,又有七八个军汉站了出来,一个个面带菜色,神情悲愤。
他们平日里受尽盘剥,敢怒不敢言。
今日见『张青天』连布政使和按察使都敢硬顶,还逼得对方让步,心中早已燃起希望之火。
王通看着这几个站出来的军汉,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立刻把他们以『扰乱军心』的罪名抓起来砍了。
但他不敢。
张飙和成千上万百姓的眼睛正盯着他。
「王佥事,你看!」
张飙指着那几个军汉:
「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是朝廷没发足饷?还是这饷银,又在哪个环节,『延迟』了?『误会』了?」
「或者,也被某些蠹虫给贪墨了?!」
王通额头青筋暴跳,支支吾吾道:「饷银……饷银调度……需,需按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