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没有下跪,只是用那双空洞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飙,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你……就是张飙?那个张青天?」
张飙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本官便是!大嫂,你有何冤情?」
「冤情?哈哈……冤情?」
妇人像是听到了什幺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凄厉又悲凉的笑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恨意。
她猛地将怀中的牌位举起,那上面赫然刻着『先考陈公千翔之位』。
【陈千翔的正室?!她怎幺会来这里?!】
两名锦衣卫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在了刀柄上。
张飙的眼神也骤然锐利起来。
「张青天——!」
妇人嘶声呐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泪:
「我男人陈千翔,六天前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质问:
「你不是钦差吗?!你不是在饶州卫威风八面,查案如神吗?!你不是有通天的手段吗?!」
「为什幺?!为什幺你到了武昌,不先来找他?!不先来救他?!」
「你明明知道他有危险!你明明知道那些人不肯放过他!!」
她一步步逼近张飙,泪水混着绝望奔涌而出:
「如果你早点来!如果你一到武昌就直接去卫所找他!保护他!他或许就不会失踪!就不会……」
她猛地将牌位狠狠顿在张飙面前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瘫软下去,伏在桌上嚎啕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令人动容: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啊!张青天!你为什幺不早点来?!为什幺啊——!」
「我男人等了那幺久……就盼着京城能来一个真正敢查案、能救他的人……」
「他等到了你,可你……你却来晚了一步!是你来晚了一步啊——!」
这一番泣血的控诉,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了张飙『青天』的名声和他对同僚的道义。
不是指责他能力不足,而是指责他『见死不救』,指责他为了自己的计划,延误了救援同僚的最佳时机。
这种指控,比任何贪腐指控都更能动摇人心。
人群彻底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个人悲剧色彩的指控惊呆了。
不少人看向张飙的眼神,从之前的崇拜和期盼,变成了怀疑和审视。
「是啊……陈夫人说得有道理啊……」
「张大人要是真那幺厉害,怎幺没保住陈同知?」
「难道……他也不是万能的?或者……他根本就没想尽力?」
那几个刚被张飙下令拿下的老吏,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一招,是周文渊送来的绝招。
其目的是用最惨烈的个人悲剧,来解构张飙建立的『青天』神话。
两名锦衣卫又急又怒,想要上前解释,却被张飙用眼神制止了。
当那个陈夫人刚刚哭嚎完,并成功的将悲情与质疑的气氛渲染到顶点,人群正为之动容时——
「啪!啪!啪!」
三声清脆而突兀的掌声,打破了现场的悲戚。
只见张飙非但没有如众人预想那般愧疚或辩解,反而慢条斯理地鼓着掌,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刺眼的、混合着嘲讽和恍然大悟的表情。
「精彩!真他娘的精彩!」
张飙一边鼓掌,一边啧啧称奇。
他绕着瘫软在桌前、仍在啜泣的陈夫人走了一圈,目光如同解剖刀般在她身上扫视。
「陈夫人,是吧?」
张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让所有人的议论声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陈夫人擡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正……正是未亡人……」
「未亡人?」
张飙嗤笑一声,猛地俯下身,脸几乎要凑到陈夫人面前,眼神锐利如鹰隼:「你男人陈千翔,失踪几天了?!」
「六……六天……」
陈夫人被他突如其来的逼问吓得一哆嗦。
「六天!整整六天!」
张飙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炸响,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武昌卫指挥同知,堂堂从三品武官,失踪六天!你身为正室夫人,这六天你在干什幺?!」
「我……我……」
陈夫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更加苍白。
「你在等!」
张飙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声音如同连珠炮,一句比一句更狠,更毒:
「你不是在等你男人回来!」
「你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能让你这场戏效果最好的舞台!」
「你早知道你男人卷进了天大的麻烦!你早知道有人要对他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