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要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发现这些指向青州的线索。我们只是提供现场,结论要由他们自己得出。」
「属下明白!」
做完这一切,朱有爋才走到铜盆前,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
他擡起头,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和委屈表情的脸。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演的,就是一个无辜被卷入滔天阴谋、侥幸逃生后既惶恐又愤怒、急于寻求朝廷和长辈庇护的、年轻识浅的宗室子弟。
这场刺杀,非但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像一剂猛药,催生了他心中更深的城府和更狠辣的手段。
在王爷掌控的这盘大棋里,他这颗棋子,也要努力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至少……不能轻易被舍弃。
不多时,锦衣卫千户冷丰收到了周王府连夜送来的『求助信』。
他快速浏览完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看透太多阴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这位二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手段也不可谓不高明。
祸水东引,左右逢源,既要洗刷自己,又要向背后之人表忠心。
「来人。」冷丰沉声道。
「在!」
「点一队弟兄,随我去周王府。」
冷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飞鱼服的衣领:
「二爷遇刺,非同小可。我们锦衣卫,自然要『全力』协助调查。」
他特意在『全力』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另外,传令下去,加派人手,暗中盯紧周王府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二爷身边的心腹,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和谁接触。」
「是!」
冷丰带着一队精干缇骑,很快便来到了周王府。
朱有爋早已在客厅等候,他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恰到好处的青黑,见到冷丰,立刻起身,带着三分惊魂未定、七分如释重负的表情迎了上来。
「冷千户!您可来了!」
朱有爋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今晚之事,实在是……骇人听闻!若非护卫拼死,我恐怕已遭不测!」
「如今父王不在,兄长蒙冤,我又……我这心里,实在是六神无主,只能仰仗千户您了!」
他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将一个受惊过度的年轻宗室演绎得淋漓尽致。
冷丰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公事公办的严肃:
「二爷受惊了。保护宗室,查明案情,乃锦衣卫分内之职。」
「还请二爷将今晚情形,再详细告知下官,并允准下官查验刺客尸身与现场。」
「应该的!应该的!」
朱有爋连忙道,亲自引着冷丰前往遇刺的书房,并『事无巨细』地再次描述了遇刺经过,言语中多次暗示刺客训练有素,绝非寻常。
来到书房,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几名锦衣卫的仵作已经开始验尸。
冷丰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注意到窗户的破损程度,地上血迹的分布,以及……朱有爋在描述时,眼神偶尔会飘向刺客尸体上某个特定位置。
很快,一名仵作前来禀报:
「千户大人,刺客共计五人,四人被护卫格杀,一人疑似服毒自尽后又被补刀。所用兵器皆为制式军弩和淬毒短刃,来历不明。不过……」
仵作顿了顿,呈上几件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零碎物品:
「在几名刺客的衣物夹层和内衬上,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些看似普通的碎布条和一枚磨损严重的铜扣,但上面隐约能看到模糊的、类似青州卫标记的纹路,以及一个几乎磨平的、形似『齐』字的刻痕。
这些『证据』出现得如此顺理成章,仿佛就在等着锦衣卫来发现。
冷丰拿起那枚铜扣,在指尖摩挲着,目光深邃地看向一旁面露『惊疑』之色的朱有爋。
「二爷,这些线索……似乎指向青州啊!」
冷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朱有爋立刻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青州?齐王叔?这……这怎幺可能!」
「我与他无冤无仇……难道是因为我之前协助调查漕运,触犯了他的利益?还是……有人想嫁祸于他,挑拨我们叔侄关系?」
他这番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既点出了齐王有动机,又留下了被人嫁祸的可能,进退有据。
冷丰将铜扣收起,不动声色:「真相如何,尚需查证。二爷放心,下官定会一查到底。」
「为了二爷安全起见,近期还请尽量减少外出,王府护卫,下官也会加派人手协助警戒。」
「多谢千户!有劳千户了!」
朱有爋连连道谢,姿态放得极低。
冷丰带着收集到的『证据』和满腹的『疑虑』离开了周王府。
朱有爋则站在王府高处的阴影里,看着冷丰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那副惶恐无助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算计。
「第一步,成了。」
他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