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眼看向老钱,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华盖殿里那个端坐龙椅、算计深沉的身影:
「一个普通百姓,能知道这等机密?还能精准地把消息送到我这儿,然后人间蒸发?」
「除了咱们那位无所不能的皇上,还有谁有这等本事,这等心思?」
老钱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过来:「皇上……是皇上故意让咱们知道的?他想让大人您去查齐王?」
「不然呢?」
张飙冷笑连连:
「朱榑是他亲儿子!没有铁证,他这当老子的,能轻易对自己的骨肉下狠手吗?」
「他若无凭无据下狠手,其他儿子怎幺看他?还能安心为他保家卫国吗?」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一把像我这般的『疯刀』,不管不顾地捅进去,把齐王府的盖子掀开,把里面的污秽翻个底朝天!」
「成了,是他皇帝明察秋毫,大义灭亲。」
「不成,或者惹了众怒,那就是我张飙狂悖犯上,肆意攀咬藩王!」
「到时候,所有的仇恨和反噬,都由我一人承担!」
「他老人家稳坐钓鱼台,左手拿着父慈子孝的牌坊,右手握着拿捏我的把柄,还美其名曰,你看你犯了了这幺大的事,咱都没让你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操他妈的,一石二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越说,语气越是冰冷,眼神也越是清醒。
愤怒吗?当然愤怒!
李墨遇刺,赵丰满失踪,都是他认可的兄弟!
这背后必然有惊天阴谋!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当作棋子肆意摆布的恶心,以及对老朱那深沉如海、利用一切的帝王心术的凛然。
老钱听得心惊肉跳,压低声音道:「那……大人,咱们该怎幺办?齐王那边,明显是龙潭虎穴啊!」
张飙沉默了片刻,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有些混乱的饶州卫,目光深沉。
「赵丰满……应该还没落到朱榑手里。」
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分析:
「以老朱对他那些儿子的了解,如果赵丰满真被朱榑抓住,甚至杀了,他绝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让我知道。」
「他会直接找朱榑要人,或者用更激烈的手段。」
「因为他知道,若藩王真敢公然杀害钦差,我张飙绝对会闹个天翻地覆,那时候局面就不是他能完全控制的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赵丰满跑了!」
张飙眼中精光一闪:
「他在齐王邀请赴宴时察觉到了危险,或者拿到了什幺要命的东西,然后想办法脱身了!」
「现在,估计正藏在某个地方,而朱榑正在疯狂搜捕他!」
「老朱把这个消息『漏』给我,一是想借我这把刀去搅浑齐地的水,逼朱榑露出破绽;二来,恐怕也是希望我能找到赵丰满,拿到他手里的证据!」
想通了这一切,张飙脸上的讥诮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凝重、决绝和一丝疯狂算计的神情。
漕运贪腐案,他本来想迂回调查,从卫所军械流失这边打开缺口。
但现在,老朱把刀递到了他手上,齐王朱榑这个活靶子就立在眼前。
李墨的血,赵丰满的险境,兄弟的仇怨.
老朱的算计,幕后黑手的狠毒.
这一切,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看向老钱,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老朱想利用我?好!老子就让他利用这一回!」
「不过,不是按他的棋路走!」
「传令下去!」
张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饶州卫这边,继续深挖!『水猴子』、木料、黑风坳,一条线都不能放!这是咱们的根本!」
「另外,挑选一批机灵且敢拼的兄弟,带着我的信物,由你亲自带队,给我潜入青州!」
「你们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赵丰满,把他安全带出来!」
「第二,给我盯死齐王府,我要知道朱榑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接触陌生人的情况!」
「他不是在搜捕吗?我们就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钱精神一振,立刻领命:「是!大人!我这就去准备!」
「还有!」
张飙叫住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把我们查到的,关于军械可能通过漕运流向不明势力的风声,想办法『不经意』地放出去,不用太明确,但要让人能联想到齐地!」
「既然要搅浑水,那就索性搅得更浑一些!」
「我倒要看看,是齐王的刀快,还是我张飙的网密!」
「老朱想坐收渔利?老子偏要把这塘水彻底搅翻,让所有人都别想干净!」
这一刻,张飙不再是那个只想查清私仇、与老朱互相利用的孤臣。
兄弟的鲜血和失踪,帝王的算计与逼迫,将他彻底推向了风口浪尖。
但他没有退缩,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场凶险的棋局。
因为,要死一起死,是他的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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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