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闭着眼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搭在锦被上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民心这东西,一旦失了,再想挽回就难了。
张飙用命和这场诡异的雪,在他与百姓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传朕旨意。”
老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不容置疑:
“一,被捕民众,详细甄别,首恶严惩,胁从……教训一番,驱散了事。”
“不得再大肆抓人、杀人,一切以安稳为上。”
“二,八百里加急,传讯冯胜、傅友德、叶升,给咱牢牢看好秦、晋、周三王的封地!”
“一兵一卒不得妄动,一应政务照旧,但有异动者,无论何人,先斩后奏!”
“告诉他们,稳住封地,就是大功一件!”
“臣,遵旨!”
蒋瓛领命,心想皇上总算没有在盛怒下做出更激烈的决定。
“还有!”
老朱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蒋瓛:“去把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赵丰满那五个小崽子,给咱叫来。”
【看来,皇上还是不肯放过张飙的同党啊!】
蒋瓛心中暗叹,嘴上却不敢多言,连忙道了句:“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浪五人就被带进了华盖殿。
“臣等,参见皇上!”
他们显然已经从张飙身死的这件事中,渐渐走出来了,但面对老朱的时候,却多了一种不卑不亢。
老朱靠在榻上,仔细地审视着他们,仿佛要从他们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张飙临死前,可曾交给你们什么东西?或者,跟你们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尤其是……关于咱的皇长孙,朱雄英的。”
【皇长孙,朱雄英?】
沈浪五人同时一诧。
要知道,大明现在默认的实际皇长孙,其实是朱允炆。
哪怕在称呼上,他依旧是皇次孙,但老朱有心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事,人所共知。
因此,当他们听到老朱提起皇长孙朱雄英时,先是一诧,而后才茫然摇头。
不过老朱既然问了,他们也不好不答。
沈浪作为代表,沙哑着嗓子,率先答道:“回皇上,飙哥……不,张飙他,从未与我们提过皇长孙殿下。”
“他只教我们讨薪、查账,教我们……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别的像关于太子之死,陕西贪腐,甚至皇长孙殿下之事,我们是一概不知。而铁盒,也是一场误打误撞的意外……”
“是我们想追随张飙,做点有意义的事,可惜……”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然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孙贵,则红着眼睛,补充道:
“皇上,飙哥要是真有什么后手,也绝不会告诉我们!”
“他肯定知道您会问我们,告诉我们,不就是害了我们吗?!”
李墨、武乃大、赵丰满也纷纷摇头,神情不似作伪。
老朱死死盯着他们,沉默了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张飙那个疯子,虽然行事癫狂,但对这五个手下,确实是真心维护。
以张飙的机敏和毒辣,绝不可能将真正的致命线索告诉沈浪他们,那等于将他们往火坑里推。
【看来,是真不知道啊!】
老朱心中暗叹,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涌上。
张飙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死了都让他抓不住尾巴。
他挥了挥手,意兴阑珊:“罢了。你们五个,听着。”
沈浪五人连忙躬身。
“张飙已死,你等亦曾随他行事。咱,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沈浪,着尔为陕西监察御史,赴秦王封地。”
“孙贵,着尔为山西监察御史,赴晋王封地。”
“李墨,着尔为河南监察御史,赴周王封地。”
“武乃大,着尔为北平监察御史,赴燕王封地。”
“赵丰满,着尔为山东监察御史,赴齐王封地。”
五人闻言,皆是一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们没想到皇上会主动让他们离开京城。
要知道,张飙临死前的安排,其中之一就是让他们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尤其是不要与傅友德、冯胜、蓝玉等勋贵公侯扯上关系。
如今,皇上不仅没有秋后算账,还主动让他们离开京城,莫非……飙哥真的留了后手?
想到这里,五人不由面面相觑。
而老朱则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冷冷道:
“不必惊讶。张飙若真有后手,必与其掀起的这些风波有关。”
“你等既曾是他臂助,去了这些地方,给咱好好看着!”
“有什么风吹草动,直奏于咱!说不定……能揪出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他这话半真半假。
既是利用他们可能存在的‘敏感性’去当诱饵和探子,也是将他们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再被人利用或再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