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一愣:“皇上,这……”
老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眼神深邃:“蛇藏在洞里,你越是拿棍子捅,它藏得越深。”
“如果你把棍子收了,它以为危险过去了,自然会出来透透气……甚至,会以为有机会反咬一口。”
他这是要故意示弱,制造松懈的假象,引蛇出洞。
“但是!”
老朱话锋一转,语气森然:“暗地里的眼睛,给咱再加三倍!”
“尤其是北平、西安、太原等藩地,还有……那几个‘安分’下来的王爷府邸周围,给咱盯死了!”
“臣,明白!”
蒋瓛瞬间领会了皇帝的意图。
明松暗紧,欲擒故纵。
“至于李景隆和郭英.”
老朱将心思落在这两个‘废物’的处理上。
只见他沉吟了片刻,旋即想到李文忠,自己的亲外甥,为大明立下的赫赫战功,以及早逝的遗憾,心中终究是起了一丝波澜。
“看在已故岐阳王的面子上,饶那狗东西一命。”
老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罢免其所有官职,曹国公爵位……减二等,贬为‘忠诚伯’,于府中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半步!若再有不法,定斩不饶!”
由‘公’降为‘伯’,罢官禁足,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但终究是保住了性命和爵位,体现了老朱对功臣之后的一份香火情。
而处理完了李景隆,老朱又想到了刚刚为自己‘挡剑’而死的郭宁妃,心中也是一叹。
郭英虽然该死,但其妹终究是替自己死了。
“念在郭宁妃侍奉咱多年,且此番……也算替咱赴死的份上,免去郭英死罪。”
老朱做出了决断:“废黜其武定侯爵位,收回丹书铁券,允其……告老还乡吧。”
夺爵,罢官,但允许回乡终老,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既是看在郭宁妃的情分上,也是做给其他勋贵看,彰显他朱元璋并非一味嗜杀,亦有念旧之时。
“臣,遵旨!”
蒋瓛将这两道旨意牢牢记下。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
“把咱的‘宽容’,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
蒋瓛躬身领命,刚准备退下。
就在这时,老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等!”
蒋瓛脚步一顿,连忙转身询问:“皇上还有何吩咐?”
只见老朱微微蹙眉,然后漫不经心地道:“张飙那疯子,最近可还算老实?”
“这……”
蒋瓛迟疑了一下,旋即有些惶恐地道:“回皇上,张飙最近并无异常,就是接到皇上推迟三日的旨意后,说了些脏话……”
“什么脏话?”
“臣……不敢说……”
“说!”
老朱不容置疑地道:“咱恕你无罪!”
蒋瓛心里叫苦不迭,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回皇上,张飙说您……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还说赶不上疯狂星期四……就……就吃王八炖猪头肉……”
嘭!
老朱气得一拍书案,咬牙切齿:
“这狗东西!死不足惜!给咱看好了!别让他提前死了!三日后,明正典刑!”
“另外!将沈浪他们五个放了,官复原职!让他们也去观刑!”
“咱要让那狗东西看看!活着有多好!”
“是!”
蒋瓛如蒙大赦,很快就离开了。
空荡的大殿内,再次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揉着眉心。
明面上的雷霆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血染的刑场开始清理,喧嚣的请愿已然消散,几个显眼的目标受到了惩处。
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起才转入更加凶险、更加隐秘的暗处。
他放下了鱼竿,收起了渔网,看似不再追逐。
但实际上,他已经在更深、更暗的水域,布下了更多、更致命的钩子和网。
他在等待。
等待那条最深藏不露的大鱼,自己按捺不住,浮出水面。
片刻后,老朱眼中闪过一丝绝对冷酷的寒光:“云明!”
“奴婢在!”
云明急忙从殿外进来。
却听老朱冷冷的问道:“咱让那些嫔妃们写的‘家书’,都送出去了吗?”
“回皇爷,都送出去了。”
“好!咱要第一时间看到他们的回信!”
“诺!”
……
另一边。
老朱命嫔妃们写给儿子的‘家书’,陆续被送到了各地藩王府中。
引得不少藩王惊慌失措,心思各异。
“王爷,这是娘娘寄来的家书……”
“家书?”
王爷听到属下的禀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即,这错愕化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
但那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又凝固住,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荒谬和苦涩的轻哼。
“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