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声音非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梅殷和刘三吾闻言,互相对视,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朱允炆,便识趣的退出了寝房。
而蒋瓛与云明则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起了木头人。
却听老朱语气苦涩地道:“这身孝服,穿得够久了,也该换了。”
“这”
朱允炆愣住,似乎没明白什么意思。
“倒是你,听见外面那些混账事,怕了没?”
老朱没有管他有没有明白,又沉沉地问道。
朱允炆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孙臣从未听过如此.如此骇人听闻之事!那张飙他.简直是妖魔!”
“六部衙门,勋贵府邸,岂容他如此践踏!我大明我大明.”
他‘我大明’了半天,终究没敢把‘要亡了’这几个字说出口,但脸上的惊惧已然说明一切。
老朱看着他这副又怕又愤、却终究是担忧江山社稷的模样,眼底深处那丝冰冷的审视,似乎融化了些许。
这个孙子,是怯懦,是优柔寡断。
但这份对朱家江山本能的维护,这份听到纲纪崩坏时的惊怒,倒还不算全然无用。
或许那些话,不是出自他本心.
“妖魔?”
只见老朱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疲惫:
“若他真是妖魔,倒好办了,一刀砍了便是。怕就怕他说的,做的.未必全是错的。”
“什么!?”
朱允炆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老朱。
皇爷爷.
皇爷爷竟然觉得张飙未必全错?!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啊!
“咱起于微末,吃过糠,挨过饿,见过官吏是如何欺压百姓的.”
老朱没有去理会朱允炆的震惊,目光似乎投向了远方,喃喃道:
“咱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就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
他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带着一股积郁已久的愤懑:
“咱杀了一辈子,怎么就越杀越多?怎么这帮混账东西,就杀不干净呢?!”
“傅友文、茹瑺、李景隆、郭英.”
他一个一个念着那些名字,每念一个,眼神就冷一分:
“他们背地里干的那些腌臜事,真当咱老糊涂了,一点都不知道吗?!”
朱允炆听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张飙这小子是个疯子,没错。”
老朱的语气忽然又变得极其复杂:“他骂咱,气咱,恨不得咱死!但他这把火,烧得好!烧得痛快!把这群蛀虫的遮羞布,全他娘的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