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起身,目光沉静,扫过神情各异的群僚,最终落在徐有功紧绷的脊背上,语气带著安抚,却也隱含威仪:
“徐中丞忠直可嘉,忧国之心,老夫深知。”
“然兹事体大,牵动国本,不可徒逞意气,亦不可使太傅为难。”
他略作停顿,目光转向狄仁杰,又环视全场,声音沉稳有力:“今日散衙之前,老夫自当稟此事与太傅,问出个计策来。”
“诸君——”
娄师德的声音重了几分,带著宰相的嘱託,“且暂归本位,各安职守。”
说著,他的目光看向了狄仁杰,“粮价民生,户部尤当用心。”
“切莫急切,静候消息便是。”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
这些时日来,隨著民间的乱象越来越多,群臣们的爭斗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
只能儘可能的稳住朝堂,让朝堂不出现乱子,影响到顾靖的韜略。
他不相信顾靖没有手段。
作为顾靖信任的近臣之一,他十分清楚顾靖的性格,就不可能相信顾靖对此会无动於衷。
堂內一片沉寂,唯闻烛火轻爆之声。
徐有功紧抿双唇,直直望向神色端凝的侍中娄师德。
胸膛微微起伏,显是心绪难平,但面对当朝首相那不容置疑的郑重姿態,终是压下胸中激盪,缓缓点了点头。
娄师德见其意已平,目光扫过堂下诸官,只沉稳地一摆手。
无需多言。
从户部侍郎到各司郎中,乃至阶下吏员,皆依序向侍中娄师德与尚书狄仁杰恭敬行礼,旋即鱼贯而出,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堂中渐次消散。
直至最后一名官员的身影消失在朱漆大门之外,户部尚书狄仁杰才长长地嘆了口气。
他踱至娄师德身侧,望著空寂的厅堂,眉宇间忧色深重,声音压得极低:
“娄公,太傅若再无明示.这朝局,这民心恐难支撑了。”
闻言,娄师德並未立刻作答。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这位同样忧心忡忡的户部主官,嘴角竟牵起一丝几近於无的、带著深意的苦笑:
“怀英啊,”娄师德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著洞悉世事的沧桑,“你我追隨太傅多年,难道还摸不清太傅的性子?”
狄仁杰微微一怔,抬眼望向娄师德。
只见娄师德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要看透那宫闕深处的动静:“太傅若雷霆出手,反倒简单了。”
“那意味著此事在他眼中,不过癣疥之疾,翻掌可平。”
他语气微顿,再开口时,声音里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与凝重:“可如今这般”
娄师德收回目光,直视狄仁杰,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只怕.我大唐將有一场滔天巨浪!”
“非是修修补补,而是要——”
“换血涤骨!”
一瞬间,狄仁杰的身体便是不由得微微一颤。
冠军侯府。
顾靖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户部所发生的这些事,对此並无任何表態。
他自是不可能祈求著所有人都无条件的相信他自己。
毕竟他的年纪摆在这里,就像是朝堂之中某些人所说的“太傅是老迈昏聵了”,这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当然,顾靖也不会如此小心眼的对这些人下手。
哪怕是这些人如今的表现十分激烈,但顾靖也並不能將所有人都定性为奸臣。
这个世界向来就是如此。
能臣也好,奸臣也罢,都不可能始终站在一个角度来看待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