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秋雨渐沥,府衙后堂灯火昏黄。
顾旭刚批阅完今日的卷宗,正欲歇息,忽闻堂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叩门声,急促而轻微,不似寻常衙役通报。
他心生警惕,示意贴身老仆前去查看。
片刻后,老仆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浑身湿透,头戴斗笠,身披破旧蓑衣,看打扮像个寻常渔夫或船工,脸上满是雨水与惶恐,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顾公!小的小的有机密事禀报!」那人声音颤抖,头埋得极低,双手紧紧攥着一件用油布包裹的物事。
顾旭面色平静,示意老仆关上房门,并去门外守着,旋即立刻看向了那人:「起来回话。」
「有何机密,需夤夜至此,又为何寻到本官这里?」
那人这才颤巍巍站起,却依旧不敢擡头,双手将那个油布包裹捧过头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水汽和恐惧:「小人李贵,是漕帮的一个小管事,专司江宁段漕船修缮记录。」
「小的.小的实在看不下去,也怕日后被牵连,才斗胆来寻顾青天!」
「漕帮?陈氏的漕运?」顾旭眼神微凝,语气依旧平稳,「你且细细说来。」
李贵咽了口唾沫,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顾公明鉴!」
「明面上,陈氏的漕船运的都是官粮、官盐,帐目清晰,分毫不差。」
「御史台的老爷们来查,自然查不出问题。」
「但但问题不在帐上,在船底!」
「船底?」顾旭身体微微前倾。
「是!」李贵似乎找到了勇气,语速快了些,「陈家的船,每隔几趟,便会借口船板老旧或有损伤,进入自家的船坞检修。」
「这检修虽然是真的,但每次检修,都会在船底水下部分的夹层里,动些手脚!」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里面并非帐簿,而是几块看似寻常、却被刻意切割过的陈旧船板碎片,以及一小包用油纸裹着、气味奇特的黑色块状物。
「顾公请看,」他指着船板碎片,「这看似是寻常换下的旧料,但您细看这榫卯接口处的磨损痕迹,还有这水渍浸染的纹路.这根本不是同一时期、同一次航行能造成的!」
「这是反复拆装、多次使用的痕迹!」
他又拿起那黑色块状物,一股混合着香料和霉变的气味散发出来:「此物.小人暗中刮取下来的。」
「它被牢牢嵌在船底特制的暗格夹层里,外面用苔藓伪装,除非把船拖上岸大拆,否则航行中绝难发现。」
「此乃南洋来的私货,价比黄金的奇楠香!」
「还有其他的苏木、胡椒,甚至可能还有兵铁,小人地位低微,接触不到核心,只是凭气味和偶尔散落的碎末猜测」
说话间,这李贵的身体还在不断的颤抖。
其实这事他同样也十分的无奈。
虽然他只是一个负责记录的小管事,但因为他陈氏办事多年,逐渐也接触到了一些核心。
按理而言,他自是不可能来向顾氏揭发这种事。
但人性向来就是如此。
这李贵在未曾接触过这种走私行为之事,本还觉着自己过的已经不错了,可当他见识过那些利益之后可就不一样了。
内心深处的贪念支撑着他对这些走私的东西下手。
若是他老老实实每次都在暗中吃点残羹或许还不会出现问题。
但就是因为贪念被逐渐放大。
他的一些行为,也是终于被人察觉到了。
而当陈氏展开内部审查之时,留给他的道路便只剩下了一条。
向顾氏检举或许还有活路。
但只要被陈氏的人查出来,他早晚都会死在暗中,这是一定的。
他没得选!
顾霖没兴趣去管着陈贵到底是何出身,立刻便接过他手中的黑色块状物闻了闻,整个人的眉头下意识的便皱了起来。
虽然这味道已经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