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宣低下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仿佛要在那些伤口中寻找答案。
当他再次擡起头时,眼中那抹倔强的光芒已经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耗尽了一生的力气,「这五十年来,我就像一个孤独的掘墓人,日夜不停地挖掘着荒坂这座坟墓。
我太专注于眼前的每一铲土,以至于忘记了思考墓穴挖成之后,这片土地上该种下什幺。」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独自面对荒坂这个庞然大物,我不得不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如何瓦解它、如何躲避它的追查、如何在它的体系内部寻找裂缝。
每一个计划都要耗费数年布局,每一次行动都可能万劫不复。光是保持信念不灭,就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气力。」
赖宣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回了那些孤独的日日夜夜:「当你时刻处于巨兽的阴影之下,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时,确实很难有余力去构想一个完整的未来。
我的视野,我的格局,早就在这场不对等的对抗中,被挤压得只剩下『对抗』本身。」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半个世纪的重量:「现在想来,或许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个层面的囚徒——被自己的执念所囚禁的囚徒。」
这番剖白比之前的任何话语都更加沉重。
它不仅仅是对自身局限的承认,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对毕生追求的反思中,发现的令人痛心的真相:在与恶龙缠斗的过程中,他自己也部分地失去了翱翔天际的能力。
「你的坦诚很有价值。」陈瑜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感,「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理想主义者最典型的困境——过于专注与巨兽的搏斗,以至于忘记了身后本该站着的千军万马。」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五十年来,你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在如何瓦解荒坂这座堡垒上,却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为什幺始终是你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