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往前走,直到看到一个坯土墙的三进小院守备森严,一条瘦的只剩骨头的土狗擡起腿,在守卫脚边撒了一泡尿。
他亮了牌符,入内,见傥进正坐在个磨盘上啃干粮,不时踢一脚路过的鸡。
「咯咯咯!」
「萧将军来了,你说,这鸡咋不会下蛋哩?」
「它可能是只公鸡。」
「俺不傻,当然晓得。」傥进道:「俺是说,把公鸡放在母鸡堆里,肯定是为了让母鸡下蛋嘛,不想下蛋,那就别放它嘛,放都放了,下蛋就下蛋嘛。」
萧弈笑笑。
傥进斜眼往屋堂里一瞧,道:「这个里正养鸡,既要公鸡打鸣,又不让母鸡下蛋,勺叨。」
「嗯,傥兄不仅武艺强、还聪明。」
「嘿嘿,你懂俺。」
「明公呢?」
「里头。」
萧弈再往里走,是一个不大的前庭,魏仁浦、王朴等人带着幕僚忙碌,几个流鼻涕的小娃挤在炭盆边取暖,想必是里正家的小孩。
魏仁浦擡头看来,点头示意,继续忙碌,神态平常,与往常无二。
王朴则站起身过来,低声道:「王峻在里堂处置政事,你撞着他没好结果,我带你去见明公。」
「多谢文伯兄。」
「这边。」
他们却是穿过侧门,出了里正宅。
此时天已黑了,绕过坯土房,到了田边,远远见到一团篝火,走近了,几个老农正围坐着说话。
萧弈初时没看到郭威,待看到郭守文穿着破袄站在一旁,再一看,才留意到坐在篝火边、打扮得如老农一般的魁梧身影。
「俺今年收了十五石粟,正税交了四石,羡余两石,又要斗余、耗损、称耗,俺也听不懂,就瞧官府收税用的斗比俺的大一圈,一斗按两斗收哩,可不要命?!」
郭威揣着手,问道:「还能剩一半?」
「哪能哩?!」
老农们显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一听就恼了,语气激动起来。
「老哥哥,他还没说完哩,你家不得交布帛嘛?也得称,称完一会说少了五两,一会少三两,得补。」
「牛租还没算哩,这也是大头。给的牛瘦得像柴棍,耕不动地,每年交两石。」
「牛租完了又是牛皮税,俺就问『俺家也没养牛啊?』差人就说『那也得交一张牛皮,打契丹人不得要皮革嘛』,逼着俺又卖了一石粮,驴毬入的……」
他们说话间,萧弈默默走了过去。
今夜见了这一幕,他心里莫名踏实了许多,也大概能明白郭威黄旗加身后,为何驻在这小村子里。
老农们见他衣着,纷纷紧张起来,起身,拘谨道:「来了个军爷。」
「莫怕这小子,乳臭未干。」郭威招手,唤他们都坐下,道:「是俺不争气的后辈,会两下破把式,混在将军身边当个牙兵,别拿他当回事。」
萧弈摘下盔甲,配合着,谦逊腼腆地笑了笑,道:「见过老丈们。」
郭威这才转向他,一指旁边空隙处,道:「待着,你裆下的屁事不急着说,俺先和老哥哥们谈正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