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理解李太后不愿增加被盗墓的风险,使逝者再被打扰。可事实是,放不放那些匠人已经没区别了,陵都没修完,匆忙下葬,能防得住谁。
他按刀走近素舆,低声道:“请太后开恩。”
“老身不开恩又如何?”
“请太后开恩。”
萧弈也不多说,因为道理双方都明白,李太后能力主给百姓免征,也不是没有恻隐心肠之人,现在较量的是心境。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不让官员们注意到这里,维持着李太后的体面。
而一旦吵起来,吃亏的还是李太后,可谓政变一败百事哀。
李太后发怒,如母虎般倾身,恨恨盯着萧弈,眼眶泛红,咬着牙,轻叱了一句。
“竖子,你也想欺凌汉室孤儿寡母?”
“请太后开恩。”
良久,两人一言不发,默默对视着。
旁边的素舆上,安皇后几次目光看向这边。
远处,冯道带着礼官走来。
李太后终于闭上了眼,淌落两滴泪水。
她抬手,抹了抹脸,喃喃道:“无谥号、庙号,亡君之后事,已不能更潦草了。”
萧弈问道:“要谥号,还是要仁名?”
说完这句话,冯道与礼官到了,禀道:“太后,时辰不早了……”
“传旨。”
李太后已然端坐,双手交覆,背脊挺得笔直,神态平静,看不出半点波澜。
“先帝临御三载,素怀爱民之心,天子之丧,以仁为本。今颍陵,工役匠人供役日久,若随陵封锢,违先帝仁心,悉入将作监做事。”
冯道感念道:“太后慈恩。”
萧弈亦随着揖礼道:“太后圣明。”
李太后不看他,继续下旨。
“梓宫西归,赖诸君护跸,辛劳倍至。原备陪葬银器百五十事,熔充赏赐,宗亲官员各赐银二两、绫一匹;卫士银一两、绢一匹;宫人、随侍钱五百、布一匹。”
冯道闻言长叹,面露悲色,再次深深一礼,却已无言。
礼官则拜倒,哭道:“太后三思啊。”
李太后似已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朕惟盼汉室社稷度此劫,望诸臣同心,恪守臣节。”
“臣等,领旨谢恩。”
“末将领旨谢恩。”
“……”
夕阳下,忽响起一声高呼。
“天子西归,梓宫落!”
石板缓缓盖下,铁水浇涛,堵死缝隙,三尺高的封土堆无碑无像,孤零零地立在山间。
风雪之中,萧弈命麾下带上那些匠人同行,感到陵地中那股死亡气息渐渐被生命的暖意驱散。
当夜,送殡队伍驻扎在陵寝东南三里处的丧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