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贞此时演技倒是突飞猛进,以场面话的语气道:“使君定是在谦虚。”
昨夜还双颊绯红、娇喘连连,此时则一副冰山美人的架势。
周娥皇装作与他不熟悉,亦不同于在湘江边的巧笑嫣然。
总之,她们都礼貌、客气。
李昭宁最坦荡,大大方方转身,万福道:“才听说萧郎在鄂州时新创的《念奴娇》,惊为天人,我往日竞不知你有这般才华,萧郎藏得深啊。”
“都是从梦中抄的,当不得真。”
“见了新谱,我与周娘子一时技痒,各填了半阙词,共抚此曲,还请萧郎品评赐教。”
萧弈见李昭宁抱着琴,手还拿着那一支桃枝削成的木簪子,顺手接过簪子,道:“赐教不敢当,能听听是我的荣幸。”
“献丑了。”
李昭宁摆琴,敛裙而坐,抚弦调试,显出半截皓腕。
周娥皇斜抱琵琶,颈间微倾的弧度恰似鹅羽点水。
二女相视颔首,弦音起。
她们抬眸时眼波流转,凝眸时睫毛随着韵律轻颤,一个艳如榴火初燃,一个淡似梨蕊含雪,奏出的音符交织出一片滟滟波光,漫过草坡,漫过河堤……
曲声袅袅。
萧弈虽不通音律,听得前奏,也能感受到她们弹奏得极是悦耳,且配合得和谐。
他知周娥皇善音律,倒是与李昭宁相识这久,竟不知她的琴艺如此高超,可见她藏得也深。弹奏的虽是《念奴娇》,唱的却是她们分别填的词,并不豪放,完全是女子的轻柔风格。
李昭宁先低声唱了起来,歌喉婉转。
“朱门旧事,叹寒巢摧覆,霜翎谁庇?雪海曾经同振羽,忍见孤云遥睇。荻浦衔芦,残山断月,此身类蓬寄。星河欲转,怎禁天地迢递。”
萧弈听在耳,一时竞有些惘然。
他听懂了她的自陈身世,亦听得懂她用两只雪雁在比喻谁。
仿佛听到雁鸣声回响在茫茫大雪中,不由心头微颤。
下一刻,周娥皇开了口,黄莺出谷。
脑中雪景化作春池,双雁成了鸳鸯。
“谁料惊飙骤起,菱歌惊破,却系鸳鸯结。楚泽烟波春潋滟,暗结柔丝千万。锦瑟初调,银灯半掩,悄把归期计。莫教南浦,潮生催送兰棹。”
萧弈同样听得懂。
他知她的彷徨,懂她的勇气,了解她心意,也感受到了她的不舍。
一曲弹罢。
两双素手皆凝滞了片刻,分别从弦上离开。
萧弈犹觉余音绕梁。
他难得被音乐触动了。
“萧使君。”
安元贞回过头,神态端庄,眼神却显得有些天真,问道:“你觉得,谁略胜一筹?”
萧弈不语。
他转过目光,李昭宁眼神有些幽怨,亦带了一股坚韧的平静;周娥皇神态雍容,却隐隐泛着离别的泪光。
下一刻,二女同时抬眸,向他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