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修化”、“平夷”两处,“此外,除了汉贼三面包围后,我军就难以再西渡撤退,就我军能否及时撤走而言,还有个危险,即此二城!此二城一旦被汉贼攻下,离石县、定胡县外围就再无屏障。则到时即便汉贼三面合围尚未完成,我军亦是无法再从容西撤了。我军一撤,汉贼定会急追到河边,我军将有尽没之虞。”
窦轨深锁眉头,说道:“玄龄所言,正仆所惧!当前形势,已极不利於我军!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仆意,宜当趁汉贼合围未紧,我军应立即西渡,保全主力为上!关中根本,不容再有失!”他的声音带着焦灼,也透着一丝闻悉李建成兵败后的惊魂未定。
长孙无忌面色凝重,缓缓点头,说道:“窦公所言,虽不中听,却老成谋国之言。殿下,当前局势,我军确是宜速定西撤之计。只要我军能撤回关中,以我数万精锐之尚在,则关中犹便可坚守,天下犹可一争。殿下,此刻已非保太原、争一城一地之时。”
帐内目光,尽数投向那位一直沉默的年轻统帅。
李世民没有回应任何建议。
他只是微微俯身,双手撑着沙盘边缘,目光如同铁钉,牢牢楔在沙盘之上。他年轻的侧脸上,下颌线条绷紧,眼底有血丝,那是连番噩耗与不眠之夜留下的痕迹。然而,那眉宇间凝注的神采,却不见涣散,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淬炼得更加锐利,仿佛在黑暗囚笼中寻找唯一缝隙的鹰隼。
他的沉默,让主张撤退的窦轨等人更加焦急。
却也让深知他的杜如晦,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杜如晦轻咳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看向李世民,问出了一个更深处的问题,说道:“殿下迟迟不决,所虑者,可是秀容、静乐、交城,以及太原等地我军守军?”
这一问,直指要害。
李世民终於抬起了头,视线从沙盘移向众臣。那张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上,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有对兄长败亡的沉痛,有对当前危局的凛然,更有一种绝不服输的炽热斗志。
“克明知我。”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质,瞬间压住了帐内所有杂音,“秀容、静乐等部,多我太原元从,百战精锐,更是无数三晋子弟的父兄。他们从父皇、从我为我大唐历经诸战,浴血疆场!我李世民,岂能做那等弃袍泽於虎狼之口,独自逃生的主帅?此其一。”
他离开案几,走到沙盘前,身形挺拔如枪,“其二,诸公只见危局,却未见‘机’。此刻若仓皇西渡,军心士气必一溃千里。即便全军退回关中,人人丧胆,个个离心,李善道挟大胜之威随后追来,我等拿什么去守潼关,卫长安?撤,是要撤的。但不能像丧家之犬一样撤!我军要握着刀,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秀容等地同袍,昂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