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站起身来,浑身铠甲簌簌作响,他大声说道:“大将军,城中惊惧至此,何必再等城内投降?也无须再等长梯等物打造完成。末将愿率死士百人,以飞钩攀城,趁夜突入,斩其守将,夺门迎大将军率我王师进城!却我军自陕县一战,至今激战连连,正宜犒赏三军!”
他这前后两部分的话,像是没有因果关系。
何为“夺门进城”,又怎么“正宜犒赏三军”?
却秦敬嗣、薛万均、张士贵等则皆知其意。
如果阌乡投降的话,不战而得,大部分的将士可能就没有进城的机会。但如果强攻得之,全军都可进城,便可趁机抢掠一番,就算是犒赏三军了。——即便汉军军纪森严,但事实上,凡是通过强攻打下的城池,三军将士冲入城中后,却再森严的军纪,也不可能进城的将士们都会对百姓秋毫无犯,大的屠城、掳掠不会有,但抢掠些东西等等,小的骚扰在所难免。
秦敬嗣沉吟了下,笑道:“将军说的是。不过我军接连大战,三军将士已颇多伤亡。就在来阌乡前,俺接各部清点伤亡将士的军报,阵亡者已愈千人,重伤者亦近千,其余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若再因强攻阌乡,凭添更多伤亡,我等为将者,却心何能忍?这样吧,便再射箭书与城中,与城中一夜时间考虑,明晨若仍不降,再行攻城可也!至若将军所言之‘三军犒赏’,即便守军献城,亦一样可以犒赏。便尽取城中府库缴获,悉数分赐有功之士便是。”
薛万彻闻言,舔了舔嘴唇,笑道:“大将军仁心如此,末将拜服。只是这缴获分赐,怕是杯水车薪,难餍众望。然军令既下,末将自当遵从。今夜且看城中抉择,明日此时,或登城饮宴,或列阵夺城,皆由大将军一言而定。末将枕戈待旦,静候军令。”
却如是城中投降,不仅三军将士将会不得入城抢掠,就是薛万彻等将也将会少份克城的军功。——固然陕县、盘豆、石门关三战,薛万彻等已经立下了极大的战功,可谁会嫌战功少呢?故此,实话来说,当下帐中的诸多将校中,反而期待城中不降的,何止薛万彻一人!
也是好在秦敬嗣是跟从李善道起事的元勋心腹,又素来礼敬薛万均,与薛万彻、张士贵等部合兵后,又礼重薛万彻等将,是故薛万均、薛万彻等这些真如虎狼也似的猛将,特别在此番各战中皆立下了头等功劳的薛万彻,当此之刻,倒是尚能服其节制,不致违令妄动。
也不必多说。
只说等了一夜,次日一早。
城头白旗未起,晨雾中箭楼、城头上人影稀少。秦敬嗣按剑登城东望楼而望之,见陴间守卒或坐或卧,或三五成群,甲胄不整,状甚惶惶。心中已明三分,这城应是可不战下之了。即传下将令,城北、城东的各部集合,到城外近处列阵。其后又令从吏,准备到城下再次令降。
雾气散去,天光大亮之时,两面城外的攻城阵型列就,连夜赶制的十几架长梯架於阵前,梯上尚有新木清香,未及涂漆。继而,在望楼上的秦敬嗣、薛万均、薛万彻、张士贵等将的俯瞰下,勒令城中投降的秦敬嗣从吏策马从城东阵中出,一直逼近到护城河吊桥前。
紧接着,就听到从在这军吏后边的百十个大嗓门兵卒的齐声叫喊:“降则保全,抗则屠城,一如城下诸首!”声震城垣,在城头回荡。风过处,人头轻晃,眼窝深陷,仿佛在无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