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甲上裂纹蔓延,鲜血从甲缝间不断渗出,当头正午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意识如风中残烛,黑暗逐渐吞噬视野,战马嘶鸣、金铁交击之声渐渐远去。如走马灯般,他三十余年的人生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其父钱文强,为陈朝大将吴明彻的裨将,与吴明彻俱被北周败擒於彭城。入隋,以罪没为奴,故他事从李渊,因善骑射,常备左右。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攻下西河之战、霍邑歼杀宋老生之战、围攻长安之战,他无役不与,功劳显着,最后浮现的,是攻入长安后,巍峨庄严的朝堂之上,他被李渊授为金紫光禄大夫的场景。
以一奴身,得授正三品的散官高位,本以为家族可以在他手中得以重振!那一刻的荣光犹在眼前,却已恍如隔世。他恍惚听见远处战马奔腾,如雷如潮,大地震颤。他缓缓闭上了眼,那抹猩红披风在光影中翻卷却仍留在他的眼角,似焚尽天地的烈火!却这将,究竟何人?
“吾大汉薛万彻也!贼儿授首,且可饶之!”薛万彻以一当众,呼吸间,远则以槊,近则锏打,将钱九陇的十余亲骑尽皆杀落马下,槊锋滴血,锏身染赤,进如虎入羊群,声如雷霆贯耳,震得唐骑余部心胆俱裂。——却还有谁,能在这时,听出他话里的奇怪矛盾?
既已授首,又怎饶之!其势果若烈火燎原。东边唐军中阵,望楼上,望到此状的李建成、王珪、任瑰、阳屯等人,瞠目惊骇。任瑰失声叫道:“此贼何人?莫不便是薛万彻?此非人力可当!”众人远望,只见得薛万彻马蹄翻飞,东西追逐,在这数百唐骑中,如入无人之境!人槊到处,所向披靡,尽是溃散之众,不可阻遏!从骑进斗的汉军百骑,随其奋战,亦各悍勇。便以薛万彻为锋,接连三次贯透唐骑之队,这片战场上,遍地已是被杀堕马的唐骑尸体。
三四百唐骑,已被杀伤数十。
剩下的尽管人数上还远超汉骑,却再也坚持不下去,见到薛万彻第四次冲击而来,纷纷调转马头,四散奔逃。薛万彻纵马横槊,再次喝道:“吾薛万彻也!孰可取吾首级,送你大功一场!”声震旷野,奔逃的唐骑即便知了他是汉援主将,无人敢回头接战,甚至就连钱九陇的尸体都没人去收。血染征袍的汉骑紧随其后,如风卷残云,追杀溃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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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追出数里,在薛万彻的令下,乃才罢了。薛万彻竟不停歇,既已击溃迎截的唐骑,便引此百骑,仍向陈演寿、杨毛所部正在进攻张士贵阵的数千唐军杀去!
陈演寿早望见薛万彻等骑锐不可当,将本军迎战的数百骑杀得溃散,心知来者非同小可,惊慌之下,急忙命令驻队上前,列阵阻拦。然其驻队,尽是步卒。便是唐骑,也非薛万彻敌手,况乎这千余驻队步卒?又且薛万彻击溃唐骑的时间太快,这千余驻队更连阵型还没结毕!
薛万彻率百骑飙至,如狂飙突进,直贯未整之阵。一如穿透唐骑队伍,——或者说,相比穿透唐骑队伍,更为轻松,如利刃破竹,马蹄这边才到,那边仓促列阵的唐军驻队兵卒已纷纷倒下,长槊贯身之声不绝於耳。槊影过处,血雨纷飞,已将这千余唐卒从中贯穿!